五六日时间眨眼而过，再三赶工之下，陈羽的官服和佩刀终于提前完成了。
陈羽紧了紧腰带，把黑色佩刀和捕快腰牌挂在腰间，便算正式走马上任。
这天，陈羽被分配和黄万金一同巡视街道。
黄家二少爷武艺平常，擅长的是用钱解决问题，似乎银子便是万能一般，陈羽对此嗤之以鼻。
再加上那天不欢而散，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此时，陈羽和黄万金两人沿着东大街缓缓走着，一路无话。
终于，陈羽打破沉默，尴尬道：“那个……欠你一顿饭，我会还。”
“不必了。”黄万金淡淡道。
陈羽正要再说，一阵打砸声突然从前方传来，二人立刻加快脚步赶去。
“石老头，上个月的供奉钱我都给您延了，这个月应当交上两份才是，这里却只有半份，你叫大伙儿评评理，这恐怕说不通吧？”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从地上挑了一枚完好的红色果子，咬了一口。
围观者不下三四十，却均噤若寒蝉，躲得远远的，竟无一人敢说话。
陈羽推开围观人群，只见红的、绿的、黄的……各色瓜果蔬菜散落一地，顿时眉头挤成了“川”字。
那魁梧男子背对着陈羽，没见到有捕快，继续好言劝道：“您倒是给个道理出来，我便也好回去交差。”
石老头一头银发，身材极瘦，一身土色粗衣披在身上松松垮垮，此时抖如筛糠，一头跪倒在魁梧男子身前，颤声道：“郭大爷，您贵人多忘事，上月我的货物都被您收去抵了呀……怎，怎的又续到这个月来了？”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郭泰突然怒骂一声，把手中果子一丢，正好砸在石老头的头顶，白发顿时被果汁染红了一片。
浓稠的汁水顺着老儿的额头缓缓流下，半挂在脸庞正中，看起来颇为滑稽。
郭泰仍不解气，一脚把伏倒在地的老头踹翻，厉声反问，“你那些个破烂玩意儿能抵得了吗？你自己来说！”
陈羽再也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怒道：“当街殴打老弱，是何道理！”
郭泰一惊，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帮这老头说话。回头看去，原来是个陌生面孔，但对方一身捕快行头，自然不可得罪，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地恭敬道：“这位是衙门新添的官爷吧，您有所不知，这老头欠了小人钱财，迟迟不还，所以才略微教训一下。”
“官爷！官爷给我做主呀！”石老头哭得涕泪横流，“上月小老儿在此售卖蔬果，这姓郭的张口便要收二两银子，小老儿实在负担不起，这贼人便把我的一车货物全部拉走！我本以为此事终了，没想到这月又来啦。”
郭泰见陈羽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思忖之间看到了人群里的黄万金，双眼一亮，高声道：“哟，黄爷也在呀，您快来给这位爷说说，咱们可是老相识啦。”
陈羽回头看向黄万金，声音冰冷地问：“你认识？”
黄万金本不想趟这趟浑水，此时被当面叫出名字，只好苦笑一声被迫下场。
他拉着陈羽走远了几步，小声解释道：“这人叫做郭泰，是万象门的人。”
“万象门？”陈羽扬了扬眉毛，“什么地方，没听过。”
“平离城三大帮派，分别是飞云帮、天宁帮和万象门，此中要数万象门势力最大，飞云和天宁则是伯仲之间。按照规矩，平离城内东西两条大街，本该就是由他们收取供奉钱。”
陈羽问：“谁定的规矩？何为供奉钱？”
“规矩自然是……”黄万金心说这是大家默认的规矩，哪来制定之人？只好避开此问，回答起第二问：“在东西两条街内做生意，只要上交了供奉钱，便得了万象门的庇佑，如此一来，寻常的泼皮无赖自然不敢上门相欺。”
陈羽气笑了，指了指郭泰道：“我看他确实不是寻常的泼皮无赖。”
黄万金道：“整个平离城内，就属东西两条大街人流最大，生意最好，按理来说，不会出现这类交不上供奉钱的事。依我看来，分明是那老头占了好摊位，却不想给银子。”
“笑话，这么说反倒是那老头儿的错了？”陈羽的眼神冷了下来，“还有，那郭泰说你们是老相识，是怎么回事？”
黄万金苦笑道：“我黄家开门做的是八方生意，自然也有产业在这两条街上。”
陈羽奇道：“你也需要交那什么供奉钱？”
“可不是么……”黄万金竖起两根手指，“而且我每次都给两份钱。”
“这又是为何？”
“你可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黄万金道，“一份给他们交差的，另一份则是给他们自己的。”
“这又是为什么？”
“开门做生意图的是长久。”黄万金解释道，“打点这些人，无非就是花点银钱，却多了一路江湖上的朋友。世事无常，总有他们帮得上忙的时候。”
“确实，我可能不懂你说的这些，或许你也有一些道理。”陈羽正色道，“但我觉得，你我身为捕快，遵的应该是大夏律法，而不是什么世故人情。”
陈羽丢下傻站在原地的黄万金，走回人群，从地上把石老头扶起来。
郭泰走上来，笑眯眯问道：“黄爷都给您说了吧！”
陈羽冷冷瞥了他一眼，颔首道：“嗯。”
郭泰见陈羽神色不善，心中暗忖：“既都已经说过了，为何仍是冷眼相待……哦！是了！郭泰啊郭泰，你真糊涂！”他眼珠子一转，上前几步，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悄悄递给陈羽。
他侧着身体挡住了人群的目光，悄声道：“都怪我鲁莽，官爷新上任，竟然都未曾祝贺。此刻没有礼物，只能聊表心意，待到下次有机会，定然上门拜访。”
陈羽定睛一看，满腔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扣住郭泰的手腕关节，反扭过来。
“啪嗒”一声，银子掉在地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妈妈，有银子！”一名孩童声音清亮地叫道，旁边的妇人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然后拉着孩子往后退去。
“银子你得给这位被你殴打的老人家才是。”陈羽冷笑一声，紧紧扣着郭泰的手腕，用力一按，使他跪倒在地，然后拖着这壮士的汉子，走到石老头的面前，这才松开手。
郭泰的两条裤腿都被磨破了，露出了被磨得红肿的膝盖。
“好！”人群之中，不知道是哪位胆大的朋友带头叫了一声，随后纷纷鼓起掌来。
陈羽心里一定：“今天看来是做了件好事了。”心中仅存的一点犹豫此刻一扫而空，大声道：“你今天给这位老人家磕三个头，再赔偿了他的损失和医费，此事便了。但若是再有下次，哼。”
郭泰双腿火辣辣的疼，心里把陈羽骂了一万遍，他狠狠瞪向周边还在叫好的百姓，想要让他们闭嘴，却惊奇地发现这些人一点也不像往日那样惧怕他，还在不停叫好鼓掌。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感激地看着陈羽，笑容满面。
“你们这些刁民……”
郭泰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声不吭地乖乖给石老头磕头赔钱。然而却没有人注意，他的五指用力抓着地面，留下五条血印。
“哎……”黄万金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叹息道，“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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