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主神她为何那样[无限] > 第二十一章
    阻碍人类发展的最大障碍,并不是各式各样的私欲与贪念,而是丧失了所有欲求的人心。

    这才是最可怕的。

    过了很多年之后,局长仍然能够记得那时自己内心的恐惧,这堪称温馨平和的一幕却比任何残忍的屠杀场面都让他毛骨悚然。

    他抓住了那个信徒,他被判了死刑。

    等到执行死刑的那天,局长也去了,他满心以为自己的噩梦会随着信徒的死亡而告一段落,哪知现实给他狠狠地上了一课。

    就在刑场上,即将获得一颗子弹带来的永世安宁的信徒,他毫无畏惧,甚至眼含悲伤。

    他温和地请求行刑人允许他再为凡人的苦难哀悼最后一次,他话语中满含的真挚让再如何残忍的刽子手都会被之打动,他给了他最后的三分钟。

    那个信徒凝望着空中,似乎能够遥遥地望见那些走向虚界之门的背影。

    明明是秋天,刑场的天却突然下雪了。

    且只有这片天空下雪了。

    那时,局长已经意识到要有什么无法阻止的事情发生了,他嘶吼着,要求立刻开枪。

    但是刑场内所有人都被这无名的死寂感染,落泪到不能自已。

    赤红的太阳低垂天际时吹拂过的凉风,海浪被拍碎于岸边时的残音,身旁同行之人被积雪掩盖的背影他悼念一切,缅怀一切,铭记一切。

    悼歌诗人从不赐人以长生,他乃被剥夺至夺无可夺之司辰。

    “仁慈的骨白鸽啊,永不违背诺言的骨白鸽啊。我即将走入向下的死亡之门,您记得您所有的诺言,我将身归虚界,而灵魂超越死亡——”

    他吟诵着,悲叹着。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严寒如约而至,剥夺走他身上所有的色彩。

    他死了。

    死于冬之静默,而他的魂走向迎接着他到来的悼歌诗人。

    刑场里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忘掉那一幕,局长也是一样。

    他的噩梦整整持续到来年的夏日,白日铸炉烧灭了他的恐惧。

    ——他绝不想看到他的噩梦再次重现,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局长一锤定音。

    安清颔首,表示愿意为他效劳。

    静默之子活动的地方是一间很大的画廊,画廊正中间是一个极简风的会客厅。

    会客厅很宽敞,但厅内的墙壁上只挂了一幅画。

    那是一副会让人身躯发寒的画,画作仅用黑白,以及调和的深深浅浅层次分明的灰调绘成,画作主体是位暗色皮肤的女士,她拥有雪白的双眸和剪的很短的骨灰色头发,身穿雪白的婚纱,站在一个被长满白花的藤蔓缠绕着的大理石墓前。

    这本该是副很美的画作,却被夺走了所有的色彩,女士用死寂的眼神看向被制作成窗户式样的画框外,观赏画的人在看她,她也在注视着来来去去赏画的人,像在思虑一些什么。

    任无论是谁,只要对视上画上女人如雪一样的双眸,都会不经陷入静默,但耳边似又有淡白之极的歌声响起。

    这歌声不会打破此地的冬之寂静,只会觉得随着曲调的响起,画廊似乎也开始下雪,且只下在画廊内,下在这看画之人的身上。

    就在安清也即将被拉入这冰雪之中时,左眼内的太阳开始发烫,带来的灼热暖意一下子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安清神色骤然冷厉,走到沙发旁坐下,手杖顺势放在身旁,放在膝上的右手自然地握住左手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抚摸着手腕内侧的血眸。

    眼眸如同活物,缓慢地眨动了一下以作回应。

    他顿时安心了很多。

    “挽歌儿小姐很美,对吧?”

    一道清亮的男声在他不远处响起,抬眼看去,身穿西装马甲的男士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温柔多情。

    他给安清端来一杯咖啡,黑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醇香,但安清还是闻到了些许藏在咖啡香气下的怪异味道。

    这种味道在男士靠近他的瞬间被他捕捉到,随后在男士远离后又淡到几不可闻了。

    那是种不可名状的腥臭味,但又混合着绘画颜料的香味和些许冰雪的冷气,这些味道全部混杂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种明明诡异到让人作呕,但又忍不住像是上瘾一般想要再嗅闻上两口的气味。

    他推开黑咖啡,礼貌地拒绝道:“很抱歉,我不喝咖啡。”

    男士翘起了腿架在另一条腿上,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起来很是无辜,但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好听:“那要不要喝一些别的?现在不喝的话,过会儿撕破脸后可没东西给你喝了。”

    安清却是笑了:“先生还不知道我来做什么,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撕破脸呢?”

    “开个玩笑罢了。”男士耸耸肩,为客人没有幽默感深感可惜,只好说起了之前的话题,“那是挽歌儿小姐,很美吧。我第一次看见这副画的时候,就被她的歌声打动了。”

    “一幅画而已,哪里来的歌声,先生别说笑了。”

    “诶,我还以为像安先生这样的非凡者,可以听得比我更清晰呢。”男士随后小声嘟囔着,“难道追奉其他准则的非凡者没办法听到挽歌儿小姐动人的歌声吗?”

    他怪声怪气地拉长了语调说话,虽降低了音量,但也明显是说给安清听的。

    他是在告诉安清:我知道你的底细。

    他这些小把戏对安清来说不痛不痒,他用观察某种非凡者的态度重新看向那副画像,被称为挽歌儿小姐的女士似乎在画像上稍稍侧过了一些身体,似要避开他的打量。

    但显然已经迟了。

    被神主亲吻过的左眼,失去了观赏人间景色的资格,却获得了可以看清所有非凡者底细的能力。

    挽歌儿小姐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次的客人身上传来的强大的辉光之力,忍不住躲闪起来。

    似是注意到了画像上的异常,男士也不复之前的松弛,他玩笑般说道:“一直盯着女士看,可是一件很失礼的行为哦?”

    安清转回了头,干脆地取下了眼睛上的镜片,在男士惊疑的目光下露出异常的眼眸,任由镜片落下,被挂在脖子和耳朵上的金色链条牵住。

    “不知道悼歌诗人的具名者一直开着一扇观察人间的窗这件事,让其他司辰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安清语气淡淡,将咖啡向对面的男士又推了推,将之前的话还给了他:“喝点咖啡吧,我怕你过会儿就喝不下去了,食尸鬼先生。”

    之前都勉强能够保持镇定的男士,被他这最后一句叫破身份后,全身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

    他微微颤抖着手端起咖啡,借着咖啡杯的掩盖,慌张地看向挽歌儿小姐,在又逐渐响起的歌声中获得了勇气。

    他将咖啡一饮而尽。

    除了尸体外,其他的凡人的食物其实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饱腹感,也尝不出味道,只会形同嚼蜡,机械地重复咀嚼、吞咽。

    放下咖啡杯,男士的腿也随之放下,整个人紧绷起来:“你是辉光之主的具名者?”

    未等安清回答,他自己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我研读过这段时期的秘史,辉光之主沉睡之时,她的骄阳化身被白日铸炉怀着炽热的爱于锤炼场分裂杀死。辉光之主的三位具名者瓜分了骄阳的权柄成为新的司辰,而她剩下的力量于光辉之所坠落,落入深海。随后守夜人从海面诞生。”

    安清的脸色冷得吓人,挽歌儿小姐的歌声也渐渐静了。

    他眼中的太阳再度发烫,璀璨图腾四周金色的光辉逐渐染上诡异的血红,从纯金色向手腕上血眸的颜色过渡转变。

    比起疼痛,随之而来的是高涨的怒火和杀意。

    这是他的情绪还是皈宁的情绪?

    安清分不清了。

    他的右手已经握上被摆在一边的绅士手杖,那里藏着他为了杀死杜弗尔而准备的非凡武器。

    食尸鬼先生似乎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妙,身为能在凡人中存活了这么久的异族混血,他对于危险的感知格外敏锐。

    “对了,还未曾向安先生介绍过自己,我叫怀特,是这家画廊的代理人。”他生硬地岔开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安清将自己的呼吸放缓,连着默数了十次,这才将勃发的杀意按耐回去。

    没关系,他和自己说,也和皈宁说。

    没事的,报仇的时刻很快就要来临了,大家都期待那一刻很久了。

    ——神主啊,你必将夺回你所有的荣光。

    怀特先生不再提及骄阳,挽歌儿小姐静悄悄,似是还在思索一些什么。

    安清不再和他兜圈子,既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细,那很多的话便都好说了。

    “如若我没有记错,怀特先生,你们食尸鬼应该是有自己的教会的,叫做白鸽之塔对吗?虽然都是追奉冬准则的教会,但静默之子宿来是和白鸽之塔毫无关系的,这次又为何要借着静默之子的名义行事?”

    怀特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道:“这个世道,虽然追奉冬准则的教会只有静默之子和白鸽之塔,但领域里包含冬准则的司辰可不只有悼歌诗人。”

    “你的意思是?”安清对漫宿内司辰的了解,大多仍然停留在骄阳未被分裂之前,那时悼歌诗人便已经是掌管冬准则的司辰了。

    “悼歌诗人在漫宿已经被剥夺至此。世界会遗忘,但骨白鸽仍记得一切。”怀特神情肃穆,“现在提到冬之领域,除了白鸽之塔和部分静默之子的信徒,谁还能记得悼歌诗人呢?怕是都只记得昕旦等瓜分了骄阳权柄,又融合了冬准则的后来者了。”

    挽歌儿小姐再度忧伤地唱起歌来。

    “昕旦”这个司辰的名字,安清总感觉在哪里听过,熟悉又陌生,甚至提到这个司辰时,内心不由自控地涌上憎恶的情绪。

    “昕旦是执掌寿命的司辰,或许你听说过清算人组织?”

    是的,清算人组织,他想起来了。

    清算人组织用来窃取凡人寿命进行买卖的工具——

    “——灰烬账簿?”

    怀特提到清算人组织和灰烬账簿,脸上的厌恶越发明显:“没错,灰烬账簿正是昕旦掌管寿命的工具,他和清算人组织达成了一些协议,允许清算人们利用灰烬账簿从他人身上获取寿命,并可以用支票进行兑换。”

    原来是这样,安清记起了那些往事。他在从清算人组织叛逃出的时候,曾经盗走了一些被放在保险箱内的大额支票。但他能清楚地回忆起和杜弗尔争吵时的每一句对话,却一直想不起来那些支票到底是什么。

    在辉光的启明下,他的大脑中被蒙上的那层雾气消散开,他终于思绪清明,想起了清算人组织追杀了他整整七个城市的最主要原因:

    他偷走了保险柜里整整七十年的寿命支票。

    怪不得,他一直记得自己说过偷走了七十年,却想不起来到底为什么说这句话。

    ——原来是这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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