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歌磨蹭了三日,才来到文渊楼。

    凌栖风已将丹阳心法放置在屋内书案上,与其一道摆放的,还有一本清心咒。

    步重歌做好了盘算,上午抄清心咒,下午钻研丹阳心法,晚上便回到拙园找谢扶云喝酒聊天。

    起初,她还担心会因为自己出现在拙园而给谢扶云惹麻烦,没想到一连数日她都未在文渊楼内见过凌栖风的身影,于是她再无顾忌。

    在文渊楼老老实实待了十余日,步重歌嫌闷得慌,使个小咒法,让纸人化成她的模样,坐在案前,自己便出了后山四处闲逛。

    凌氏仙府中的人见了她,倒也不拦,许是将她也当作了是门中弟子。

    梧州的春天确实好看,府内的花开得十分烂漫,枝条上还绑了五颜六色的绸带,随风飘扬,极其绚烂。

    步重歌捉着绸带看了一会儿,实在瞧不明白,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院子,见得院中三四人蹲在地上,围成一团,手中拿着竹条,不知道在捣鼓甚么。

    步重歌探头去瞧,看了好一阵,出声问:“这是在做甚么呀?”

    蹲着的人齐齐抬头,眼中十分惊恐。在看清来人后,才松一口气。

    “姐姐!”其中一人惊喜地喊。

    步重歌看着她,少女一脸天真烂漫。

    “赵若若?”步重歌记得她。

    赵若若站起身,走到步重歌身边,亲昵地牵着她的手:“上回,你走得急,一转眼便不见影。我还担心你后面会不会遇到危险。”那日,赵若若跟在凌栖风身后,看见步重歌身上沾着血,后又有影卫追击,她本想央着师父将步重歌带回梧州避一阵险,没想到等师父出手将追兵阻断后,步重歌便不见了踪影。

    赵若若如此热切,倒是教步重歌有些不适应。步重歌却没甩开她的手,只笑着说:“这不是好好的么?没事儿。”

    赵若若娇憨地笑了笑,问:“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师父请你来做客?”当初在见空山,赵若若便有几分直觉,凌栖风同步重歌可能相识。今日在府中见到步重歌,于是理所当然地将步重歌同凌栖风联系起来。

    步重歌也不想就此事做过多解释,只是含糊过去。

    赵若若指了指地上的竹条和画纸:“我们在做纸鸢。” 今日他们几人本是该在前堂上课,但因为后日便是花朝节,想去梧州郊外踏青放纸鸢,于是便趁着讲课的先生不注意,溜出来做纸鸢。

    “纸鸢?”

    “后日便是花朝节,我们想去郊外放纸鸢。”

    “花朝节?”步重歌只听说过花朝节是梧州特有的节日,并未做过多了解。

    赵若若点点头,蹲在地上,拿着竹条摆弄。

    步重歌也一同蹲下来,一面看他们做纸鸢,一面同其余的人聊天。

    她问身旁的正月:“你是凌家哪支的?”

    正月挠了挠脑袋:“我是山脚下梧州城里布匹店的。”

    步重歌觉得稀奇,除了天心阁,没想到凌氏也开始收仙门之外的百姓做弟子。

    赵若若趴在地上,拿画笔蘸了墨,边在纸鸢上作画边说:“二师兄是包子铺里的,三师兄是酒馆里的,等后日我们下山,还可以去梧州城里逛逛。”她扭头看着步重歌,殷切问,“姐姐,你后日要同我们一道去么?”

    “好啊。”步重歌正嫌无聊得紧。

    “姐姐,你叫甚么名字啊?”赵若若问。

    “步重歌。”

    赵若若用笔点着下巴:“唔,好熟悉?”

    正月在旁边小声提醒:“见空山那大魔头。”

    赵若若恍然大悟,看着步重歌笑:“可真巧。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倒也多了去。梧州城里就有两三个叫赵若若的。”

    正月不作声。

    赵若若将竹条和画纸等东西分到步重歌面前,问:“姐姐,你要不也做一个纸鸢?”

    步重歌正摆弄着竹条,忽然感应到文渊楼内的纸人有异。她拿起竹条和画纸,同赵若若说:“我等会儿还有事,先走了。后日,再来找你,我们一道下山。”

    “好。”赵若若笑盈盈地看着步重歌离开。

    步重歌走后,赵若若继续专心致志地画纸鸢。正月却没她那么好耐心,神色十分严肃:“你们怎么认识的?”

    赵若若轻飘飘地说:“就这么认识的哇。”

    正月又问:“师妹,你真觉得就这么巧?”

    赵若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是么?大师兄,你去梧州城里喊一声正月,说不定就有四五个人出来应。”

    正月看着赵若若,深深叹了口气。

    赵若若蘸了蘸墨,面上看似无任何变化,可她心中早已有了估量。从步重歌说出她名字的那刻,她就晓得了。若说名字是巧合,那见空山便不可能再是巧合。她从前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步重歌,也惧她畏她。

    可是,那日在见空山,这姐姐救了她的命,她很好,她喜欢她。

    步重歌拿着竹条和画纸,往文渊楼方向赶。

    好巧不巧,刚走到□□,就碰见了凌栖风。

    头顶一大片开得旺盛的广玉兰,其中一朵坠下来,吧唧一声砸在她脑袋上。步重歌吃痛,哎呦一声轻呼。

    对面的凌栖风冷漠地扫了她一眼。

    步重歌哼一声,也冷着脸径直往前走,同他擦肩而过。

    进了文渊楼,那小纸人已不见踪影。她坐在案前,清心咒抄到一半时,有人推门进来。

    步重歌抬头看去,同凌栖风目光相对,她错开眼。

    凌栖风在另一扇窗边的书案前坐下。

    屋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偶尔的书页翻动声。

    许久,步重歌觑了眼凌栖风,将抄好的清心咒推到一旁,把身边的竹条和画纸拿上案。她将竹条弯折,打算先做个骨架。

    只是她实在不是做纸鸢的料,手法十分笨拙,好不容易拼凑出一个框,一眨眼,又全都散架了。

    步重歌啧一声,心烦意乱,站起身,望向窗外。不经意间,她觑了眼对面的凌栖风,眉间皱起,这家伙也在抄清心咒?

    她十分不解,凑上前:“你抄甚么?”

    凌栖风头也未抬:“静心。”

    步重歌真恨不得在他纸上画一个大王八。

    她回到自己案前,继续捣鼓纸鸢。大半天下来,只做得一个不成型的架子。

    突然,对面的泥菩萨开金口了:“你丹阳心法修得如何了?”

    步重歌置若罔闻。她想,方才他不理她,那她现在也不理他。

    许久,凌栖风走到她面前,看她做的奇形怪状的东西,问:“这是纸鸢?”

    步重歌十分恼火,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将骨架往他这边推:“你厉害,你来做。”

    她没想到凌栖风竟真的坐下身。

    步重歌起身,站到窗边,抱臂冷眼旁观。

    凌栖风手巧,竹条在他修长的双手下变得格外听话,未多时,纸鸢骨架便已成形。他将画纸裁好,糊在骨架之上。

    步重歌忍不住凑上来,从他手中拿着纸鸢看了左瞧瞧右瞧瞧,看得出来,她还是颇为满意的。

    凌栖风盯着她的侧脸,问:“见空山那日,步衡为何伤得了你?你不是已经拿回灵体了么?”

    若只是简单的寒症,她根本不需要丹阳心法。

    凌栖风伸出手,想要捉她的手腕探她脉象,却被步重歌一巴掌给拍开。

    步重歌将纸鸢递给他。

    凌栖风神色平静地拿起笔架上的笔,在纸鸢上作画。

    “唔,我要花,桃花,海棠,玉兰……春日里有甚么花,我都要。”步重歌说。

    凌栖风竟真一一应下,未几,纸鸢上一片春意盎然。

    步重歌思忖着,还能画些甚么。

    却见凌栖风提笔继续勾勒,很快,两只燕子跃然纸上。

    “燕子?燕子也好。”步重歌说,“春日新燕,那再画棵柳树吧。”

    凌栖风沉默一会儿,提笔继续画,又问:“之后,你打算去哪?”

    步重歌说:“你管不着。”

    “步衡在四处找你。”

    步重歌心里想,再过些日子,等她修好灵体,世间无人能拦她。该杀的杀,该揍的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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