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苗疆。

    郁应淮和褚玄景几人在密林里踽踽独行。郁应淮又停下脚步,他用袖子一边擦着滴落到下颌的汗,一边喘着粗气。

    “三郎,都走了三天了,还是没找到幽兰堡,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褚玄景回头,停了下来,“不会走错,苗疆地势复杂,树深林密,所以寻找才会有困难,我们再努把力,一定会找到的。”

    郁应淮听到褚玄景笃定的语气,也振作起来,他加快步子,紧紧跟着褚玄景。

    褚玄景看着郁应淮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把他的包袱给抢了过来,嘴里却轻嗤一声,“我背着吧,你是读书人,身体不如我。”

    郁应淮,“……”

    两人才停了一会儿,就又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中 。

    “吰~吰~吰~”一阵突兀的钟声传进精疲力尽的郁应淮和褚玄景耳中,幽兰堡近在眼前。

    他们一头栽倒在路边,把杂草都压倒了一片。

    昏迷前,郁应淮看到了一双赤着走近他的脚。

    ……

    迷迷糊糊醒来,郁应淮就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了很多倍的脸。

    他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推开,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褚玄景,他在用帕子给他擦脸。

    被郁应淮推开,褚玄景:“?”

    看到比自己还懵的郁应淮,他叹了口气,:“起来吧,我们已经在幽兰堡了。”

    “是打猎的山民把我们送上来的。”

    郁应淮坐起身,慢慢整理仪容,褚玄景就站在一旁。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一个上身穿着青色对襟短衣,下身穿阔腿长裤的小小少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走吧,苗王要见我们。”褚玄景开口。

    两人被小少年带着往前走,路上有许多的苗族人都往他们身上瞧,路上的建筑都是是一座座吊脚楼,吊脚楼倚山而建,错落有致,木质的结构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褚玄景两人走到山顶,看到一座很大的吊脚楼屹立在那。吊脚楼看起来还很结实,应该是被翻修过很多次了。小少年走上前喊道:“阿公,我把这两个中原人带来了。”

    “让他们进来。”

    小少年随即又带两人走了进去。

    苗王头带着些灰白,他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帕,穿着和小少年差不多的服饰,手上拄着一根拐杖,端坐在上首,眼神锐利扫视着下方的郁应淮和褚玄景。

    郁应淮和褚玄景赶忙躬身行礼:“苗王,我们此次来苗疆,是想向您请教尸蛊一事。”言毕,褚玄景从怀里掏出一个制作精美的葫芦香囊。

    苗王一看到香囊的样子,顿了顿,眼神也稍温和了一些。

    “是镇南王让你们来的,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郁应淮上前行礼,开口:“镇南王是在下的姑父,我们是找姑父指了路,剩下的便与姑父无关了。”

    “罢了,他都把葫芦香囊给你们了,我就帮你们一回。”

    原来,当年前苗王带着苗族人叛乱,试图脱离朝廷,建立独立政权。而当时还是圣子的现苗王反对前苗王的做法,于是前苗王就给现苗王下了七步蛊,把他扔下悬崖。后来镇南王奉命镇压叛乱,路过时救了现苗王,现苗王和镇南王联手,收服了当时跟着作乱的苗民,解了镇南王军营的尸蛊。而前苗王被现苗王囚禁在幽兰堡,不见天日。现苗王上位后,为了表达对镇南王的感谢,就送了他一个葫芦香囊,无论是谁,只要拿着这个葫芦香囊来找他,他一定会满足他的一个要求。

    “说说关于尸蛊的事吧。”

    于是褚玄景又把在军营里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苗王听完,眉头紧锁。

    “听你说的,这是尸蛊无疑了。”

    “但是,它是怎么出现的呢?”

    “这个我查过了,三月前军营采购了一批药材,而这批药是西南沈家提供的。”

    “最先得怪病了的就是在战场受伤,使用了这批药的伤兵。”

    “沈家?”

    “这个病很棘手,蛊毒的传播速度很快。这样,我让我儿子裘平跟着你走一趟,先快马去北地,先去军营把蛊毒解了。”

    “至于蛊毒是怎么传过去的,应该还是和十年前有关,我会去一趟普定府,帮你们把源头找到。这都是我们苗家人做的孽,得还。”

    “这尸毒肯定是十年前那场叛乱中流出去的,我一定找到罪魁祸首,给无故死去的士兵一个交代。”

    在幽兰堡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苗王的儿子裘平就跟着褚玄景骑快马往北地军营赶去。而苗王则和郁应淮去了普定府。

    又是一天过去,褚玄景等人还在路上,而苗王他们已经赶回了普定府。

    刚入城,走在主街上,郁应淮一个不注意,就被人撞了肩膀,他发现手背刺痛了一下,撞到郁应淮的人精瘦矮小,撞到郁应淮后,他连忙道歉,眼神却骨碌碌直转。郁应淮摆摆手,表示没有大碍,就让人离开了。苗王奇怪地瞥了离开的人一眼,感觉有些熟悉。

    镇南王府内。

    苗王还没安顿好,就去见了镇南王。镇南王看到老朋友来了,只是勉强笑了笑,时至今日,他依旧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王妃的灵堂,不轻易离开。

    苗王来到镇南王妃灵位前,上了三炷香,带着惋惜的口吻安慰他。还没开口,门外走进来一个下人,他急急忙忙地禀报,“王爷,王爷,不好了,郁大郎君快不行了。”

    闻言,在座的人皆是一惊。

    他们赶忙往郁应淮休息的院子赶去。

    只见此时的郁应淮躺在床上,全身青筋暴裂,目眦欲裂,口吐白沫,一直喊着身上痛。

    大夫赶过来,却迟迟近不了他的身,只能干站着。

    镇南王当机立断,叫了五个孔武有力的士兵按住他,又在他口里塞了一大块抹布,防止他咬舌。苗王一见到郁应淮的模样,当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让人把郁应淮捆起来,然后掏出一串斑驳的风铃,将她挂在郁应淮的床前,之后嘴里边念念有词,边拿出一个小竹筒,将盖子打开,只见竹筒里发出一阵阵类似于蝉鸣的声音。接着郁应淮好像更加痛苦,他挣扎的更狠了,粗麻做的绳子把他勒出了血痕。郁溪兰在一边,急的直掉眼泪。

    竹筒里传来的鸣声越来越大,风铃也无风自动,发出阵阵声音。郁应淮已经疼到极致,发不出声音了,他脸上的汗水顺着脖颈淌进了衣襟里。

    郁应淮终于受不住,晕了过去,郁溪兰想上前,却被苗王伸手拦住。突然,郁应淮耳朵里爬出了两只米粒大小的虫来,小虫在枕头上蠕动,是傀儡蛊。苗王将刚才打开的竹筒递过去,把爬出来的小虫装了进去,不一会儿,进食的声音传出,竹筒里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等郁应淮情况稳定,苗王上前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在发现了他手背上一个针眼大小的口子时,便心下了然。

    原来,郁应淮身上的傀儡蛊虫就是进城后被那个撞了肩膀的矮瘦男人下的,这时候的苗王也终于回想起来,那个男人就是当年拥护叛乱的人之一,曾经跟在前苗王身边做事。

    思路到这儿,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是幕后之人见到苗王出现在普定城中,一时之间乱了阵脚,才冒险给郁应淮下了蛊,想控制郁应淮,让他为他们做事,只是没想到郁应淮在幽兰堡时因为体虚被喂了火麻草,而火麻草恰好与傀儡蛊相克,导致二者在他体内冲突,让他感到全身疼痛,这才让苗王发现郁应淮中了蛊,及时解了毒。

    郁溪兰心疼地上前,忍着眼泪给郁应淮松了绑,才叫大夫来给郁应淮只些上药,她在心里恨透了幕后操纵的人。

    郁应淮这处刚刚安定下来,又有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

    镇南王刚看到小丫鬟的模样,知道她是被安排在灵堂守着的,以为灵堂那里出事了,立马表情失控,往外跑去。

    “灵堂,王妃的棺椁里传出了声响。”小丫鬟边抽噎边说道,身子抖的不像话,显然被吓得不轻。

    苗王听完,和郁文成一起,大步向外面走去,小丫鬟小跑着也跟了上去。

    俩人赶到,就看到镇南王在用力推棺材的盖子,想要把棺材打开,而此时的棺材里传出一阵阵像是孩子哭声的声音,还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瞬间让人头皮发麻。

    苗王一听到棺材里的情景,心里便先明白了五分。他走到棺材旁边,趁镇南王不注意,就给他来了一针,镇南王瞬间全身酸软无力,不能再作妖了。等他被下人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苗王才开口:“王爷,棺材里怕是有我苗疆的东西,您妻儿的死因,我想我找到了。接下来的画面对您来说可能有些残忍,您就先在一边等着,不要看了。”

    说罢,苗王就请几个有力的家丁帮忙把棺材打开,刚打开盖子,只见那道类似于婴儿的哭声更明显了,镇南王妃脸上被盖上了一块绢帕,即使已经逝去半月有余,她也和刚下葬时一样,尸体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

    苗王伸出精瘦的手,把脸上的绢帕拿开,只见王妃的眼睛睁得浑圆,嘴巴也逐渐张大,不一会儿,一只巨大的灰色蠕虫就扭着身子从王妃的口中爬出来,它爬过的地方还留下了滑腻的粘液。苗王这次掏了个全新的小竹筒出来,然后把那足有成人一指长的虫子装了进去。刚做完这个动作,一转身,棺材里王妃的身体就迅速腐败,接着发出了一阵阵的腐肉气息。

    “这个是娃娃蛊,被下蛊的人接下来的十个月身体会呈现出怀孕的状态,中蛊的人肚子慢慢变大的同时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最后在肚子呈现出五个月假孕状态时就会虚弱而死。”

    “那珍儿怎么……?”

    “王妃是不是之前诊出过喜脉?”

    镇南王点头。

    “那就是了,王妃在怀胎过程中中了娃娃蛊,蛊虫先吃了肚子里的胎儿,再吸食王妃的精气,这也是后来王妃被诊出怀了双胎的原因,也是王妃多活了五个月的原因。”

    “珍儿,珍儿不是被稳婆害死的?”

    “是,也不是。”

    “中蛊人在生产后娃娃蛊会立即逃出体外,去寻找母蛊。而现在娃娃蛊在镇南王妃身体内,证明王妃在生产时就被害死了。”

    “我他的,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镇南王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像是要与幕后指使之人不死不休,事实上他后来也是这么做的。

    苗王扫视了现场一圈,目光落到还算冷静的郁文成身上。等下仆重新把棺材盖好后,两人换了一个地方议事。

    “苗王可是有了怀疑的对象?”

    苗王点头, “十年前前苗王一派被镇压后,我去见了苗族跟着造反的一群人,想劝降他们,当时大多数人都愿意归降,只有苗王的大儿子莫琼死活不降,他当时只有十五岁,我便没在意。后来我向朝廷求情,把一些族人都带回了苗疆,其中就有莫琼。可是在回程的路上,莫琼却突发急症,死了,当时我忙着回苗疆主持大局,没有深究,可是后来再想,莫琼的死处处透露着蹊跷。”

    “您是怀疑,这娃娃蛊和傀儡蛊都是莫琼作为?”

    “在世的,族里除了我们几个老人和圣子圣女能养出这种级别的蛊外,只有当年没有死的莫琼能养出这种蛊了,其他人绝无可能。”

    “苗王是否知道莫琼的长相特征,您描述一番,我派人去找。”

    苗王摇头,他对除了养蛊之外的事情一向记性不好。

    头刚摇到一半,他突然顿住,“对了,我虽然不记得莫琼的样貌,但是我记得他右手的大拇指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肉瘤。”

    郁溪兰刚靠近郁文成他们,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她顿时灵光一闪,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时候身旁的桃夭一拍脑袋,“哎呀,姑娘,那天在和乐楼,奴婢不是先去付账了吗,后来来找你们的时候没看路,就在楼道口撞到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哥,他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他右手大拇指上就有一个肉瘤。”

    经过桃夭一提醒,郁溪兰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和兄长偷听的房间里走出来的年轻人,右手上大拇指上好像就有一个肉瘤。

    郁溪兰忙把自己和郁应淮偷听的事,还有和桃夭的发现都一股脑的说了。

    “这么一说,那个杨帆就是莫琼,莫琼和许琦是一伙的?”郁文成虽然是问句,但已经有了几分肯定。

    他继续大胆猜测, “说不定北地军营的尸蛊也和他们有关。”

    “之前我就调查到,户部侍郎张会明的妻子,出自西南沈家。”

    众人心下一跳,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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