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排练，但其实作为高中生，所有的课外活动都得从体育课抽成。
班主任把整个一班集合完毕以后，开始按照她的思路调整方队。
整个运动会所有班级都要从主席台前走过，校领导会在台上坐着看，打分，评选出优秀入场式班级。
夏迟像往常一样混在队伍里，其他同学左转，他就跟着左转，其实脑子里神游天外，根本没怎么在听，也没怎么注意队伍里的骚动。
秋天来临，大部分同学已经换上了秋季校服。二十中的秋季校服是非常经典的蓝白款，面料结实，耐脏，不修身型，大部分人穿着都差不多。
但这大部分人里，不包括老天奶格外优待的那些人。比如银澈。
其实队伍里像夏迟一样心不在焉的人还有很多，甚至几十米远外的隔壁班也被传染了……因为他们都在看银澈。
“诶诶，那就是一班的校草吧，确实帅。”
“要不拍一张放在表白墙吧？”
说干就干，有人拿起手机转向银澈。
今天是银澈第一次换上秋季校服，简简单单的穿着改变，却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秋季校服里面单穿了件白体恤，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修长的手臂，当冷风灌入衣摆时，还能隐约窥见独属于少年人劲瘦的腰线。
蓝白色很衬他，或者说天地万物所有的固有色都很衬他，原本朴素的蓝和白到了他身上一下子就变成了柔和的浅空，绽放在人群中的天际线，无数双凝视他的眼睛都会不经意间定格他身上流逝的每一秒，此后烙印在漫长的余生，回想起有关与他的，全是这样华彩的岁月。
有的人生来就是群星……
裴一一想。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翘掉这节体育课。因为一班和三班很难得有排到一起上的时候。
裴一一想像往常一样看准时机，凑到银澈身边，说几句话。
但今天，没有等他行动，他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银澈怎么一直在往后看？
他对这种细微的变化很敏感。
因为他也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总是时时刻刻会去人群中寻找他。
是他的错觉吗？
银澈在看谁？
就像是在给他的猜测给出答案，银澈直接趁老师没注意，绕过几排人，钻到了角落。
“回神。”
银澈拍了拍夏迟的脑袋。
夏迟看见银澈，点了点头。
他在看银澈，但并没有觉得银澈和从前有什么不同，甚至压根没有注意到银澈换了秋季校服。
人的关注点其实总是从自身出发的，而夏迟从不受荷尔蒙干扰，所以在他眼中的银澈和别人一样，只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只鼻子四条腿。
“等会儿我们就要一起排练了，你得好好配合我。”
“我尽量，但我肢体不是很协调。”
夏迟选择有一说一。
夏迟没有看他。他却在看夏迟。
他其实从来都不是喜欢去注意别人的人，但他注意到了今天夏迟也和他一样穿了秋季校服。
夏迟的穿衣风格和他人一样规整，拉链拉着，领子没有学其他男生那样装模作样地立起来……
他身上和有和其他人一样的蓝，单调的蓝。
“啊，鞋带散了…”
夏迟忽然低头，蹲下系鞋带。
银澈的眼中就这样闯入了一段柔软的天鹅颈。
大片瓷白的肌肤的裸露，细腻到毫无颗粒感，修长的线条向着领口里延伸。
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银澈不禁有了这个疑问。
也许是有了对比，他看久了，竟然觉得夏迟的校服也蓝得比其他人扎眼，就像是……银澈一时间想不出形容词。
但脑子里却浮现出曾经在古镇窑场里看见的瓷器。
那是烈火淬炼出的群青。
不过夏迟很快站起来，角度变化，他便看不见那么晃眼的白了。
只是他的视线开始下意识去追逐同样裸露出的地方。
他看向了夏迟的手。
银澈发现这件秋季校服对夏迟来说似乎略微大了些，袖子过长，无论他怎么活动，都会遮住手，而夏迟好像已经习惯了衣服的宽松，总是下意识用手抓着袖口，五指合拢。
他的手指很纤细，从手背的那一面看去，掌指关节像起伏的山丘，格外骨感脆弱。
好像一只手就能包裹住。
银澈莫名有种想牵起这只手试试的冲动。
其实已经牵过了……但那时候他完全没注意过。
然后他发现夏迟在盯着自己。
银澈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光忙着打量夏迟，还没接上夏迟的最后一句话。
但他脑子全被刚刚的画面占据，甚至腾不出空间思考，只能随便回了没什么营养的话。
“没关系，有我垫着呢。”
银澈对夏迟不自觉就笑起来。
裴一一在一旁远远看着，只觉得银澈的笑容简直像阳光射入眼中的利刺，扎得他心口生疼。
他还是第一次见银澈笑得这么灿烂。
其实他从不奢望银澈能够回应什么。他知道银澈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甚至已经多次暗示他别把窗户纸捅破。
可现在银澈怎么宁愿和那个傻愣愣的书呆子亲近，也不和他说话？
裴一一耳根烧得滚烫。
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嫉妒啊。
裴一一不甘心。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争强好胜是人的劣根性，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有了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冲动。
在自由活动时间后，他又一次去找上了银澈。
彼时的夏迟，正艰难地在余秋的指挥下开始记入场式的走位。
剧本是余秋写的，改编自神话中牛郎织女人尽皆知的剧情，倒是没什么特别难理解的地方，不过由于入场式只有两分钟的表演时间，节奏非常快，因此夏迟有点跟不上节奏。
“第一幕，是牛郎在犁地，织女来凡间玩儿，脱衣服。”余秋抓着夏迟的肩膀把他挪到正确的位置上，有些没好气，“从这里，走到前面，然后别乱动，等银澈把衣服还给你再走，懂了吗？”
夏迟努力记住位置，点头：“懂了。”
“那就再来一次。”
余秋对掌控全场这一过程似乎乐在其中，班主任已经全权把训练过程托付给了她。
夏迟按照余秋说的，走到了角落站好，还尽可能地按余秋的意思假装脱衣服——余秋说等正式表演，会让他穿古装，但肯定不会让他真脱光，就是脱掉外面的一件意思意思。
夏迟脱掉了暂时用塑料袋模拟的外套，往地上一扔，便像木桩一样杵着。
“我是一阵狂风。”
一个女生站出来介绍自己的设定，然后也从地上捡起了塑料袋，在原地自转了好几圈，狂乱地扔到银澈脚下。
周围还没有戏份的“喜鹊”群演们爆发出一阵大笑，倒是银澈没有笑场，颇为从容镇定地捡起地上的塑料袋，走到夏迟身边，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姑娘，这是你掉的衣服吗？”
银澈其实对这种表演实在没多大兴趣，但既然都已经被推上去了，他也会尽力做好。
夏迟转身，如梦初醒，意识到该自己了，瞪着一双大眼望着银澈：“这是我的仙衣，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你这样捡到衣服还知道还的男人，我爱你！”
说完直接张开双手环抱着银澈。
银澈下意识抬手回抱，环上了夏迟的腰。
夏迟上次与和别人这么接触还是在小学，后知后觉有点不适应，身体开始乏力，不自觉塌腰，和银澈贴得更近了。
这次场外爆发的就是尖叫声了，有好事者还故意大声起哄。
“哎哟喂——校草你在摸哪儿呢？”
“这是我能看的吗？”
夏迟听见这些调笑，心中说不出地膈应。
他和银澈不都是男生吗？之前那些人爱起哄，对象好歹是一男一女，怎么现在他和银澈也要遭受这种待遇？
余秋没好气地大声呵斥：“不要打扰人家演戏！你们这么想抱银澈就自己来演织女？谁要来？”
男生们总算消停了些。
而剧情暂停这几秒，银澈抱着夏迟一动不动。
夏迟本来以为他会放手，等了片刻，发现银澈似乎没有这意思，呆住了，忍不住抬头望向他。
“怎么了？”
银澈总算松开他，别开脸。
“没什么。”
他实在不想承认。可又没法否认。
胸腔里的心脏，沉重而紧迫地跳动，就像琴键上跃动的休止符。
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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