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外人总要到她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
起初季如诗的脸上挂不住,别人问什么她一概不知。到了后来,所有人看她女儿成了大网红,在网上直播带货。
在他们贫瘠的世界里,看着屏幕上的急剧增长的成交量,自以为聪明攀上顾然,就会多一条后路。
他们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啊。
于是季如诗也在亲朋好友的面前赚足了面子,逐渐挺起脊背,享受女儿给她带来的光——她平庸了一辈子,也就跟着女儿沾沾光了。
顾然攥着包的手越来越紧,眼里的泪越涌越多。
她略带哭腔,“好,我明天回家看看手机是不是出毛病了,不行再买个新的。”
她以为妈妈听不出来她的异常,她不知道的是,妈妈都懂。
都懂。
「妈妈,对不起。
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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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然在某打车软件上加钱等车,但是迟迟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在寒风中等了两个小时,她弯了弯冻僵的腿,看着手机上转着的圆圈却没有响应的订单。
她吸了吸泛着红的鼻子,强忍酸涩的眼眶。
刹车声响彻天际。
车主似乎是在那一瞬间才看到了蹲在路边的顾然,于是保时捷直直地停在路边——她的面前。
等顾然神情一定,这才认出车里的人是靳之许。
他双手懒散地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向顾然。
眼里没有任何鄙夷和看不起她的高高在上,甚至还有一丝来路不明的怜惜。
沉默许久,他先开口。
“顾然,天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靳之许坐在驾驶座,眼尾泛笑漫不经心,仿佛刚才酒店里发生的一切荒唐之事都与他无关。
顾然微微抬眸,保养得锃亮的汽车。
在她对靳之许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这个男生的性格应该是胆小怯弱的。
老师提问他时,他束手束脚地站起来,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读着蹩脚的英文课文。往往这时,班级里会哄堂大笑。顾然往往会在这刺耳的笑声中抬头,一眼就望见了耳根发红、不知所措的靳之许。
哪怕已经过去数十年,人总会发生变化,但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
起码,不会像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样矜贵。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女孩站直,蹲久了的双腿有些麻,是从脚底冲上大脑的麻。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我知道今天的事你会误会。”靳之许顿了顿,打开车门迈下长腿,伸出手给顾然支撑点让她站稳,他眼尾还带笑。只是他长相清冷五官端正,给人一种疏离感。“但是,看在我们曾是高中同学的缘分,别驳了我的好意。”
顾然没立刻拒绝,眼眸微暗。
等她缓过那阵针扎般的麻感后,殷红的唇一张一合。
“谢谢你的好意。”
“但是,我不需要你不给我留面子的好意。”
“我接受不起,更不敢接受。”
“如果你还觉得我们是同学的话,就别拿你那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法强加在我身上。”
“这会给我带来烦恼,也会让你苦恼。”
靳之许还想张口说些挽留的话。
与此同时,顾然低头,睫毛盖住了泪眼婆娑的杏眼。
明明知道,明明看见了,她刚才抱住自己哭了一场。
可是现在自己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只有一句“对不起”。
一如当年的懦弱。
何为对不起,不过是赎罪的人的措辞。
孰轻孰重?
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在无法挽救的事情上表达自己的歉意罢了。
这件事已然发生,对于当事人来说早已毫无用处。
靳之许突然后悔了,刚才那么冲动,把自己积攒了多年的爱意一泄如注。
他忘记考虑了。
不知道顾然还会不会勉强接受这份晚到的盛大爱意。
顾然在加价30元后,终于有一个司机大发慈悲,愿意来这荒郊野岭接她。
她离开前。
声音没有任何转折,平静的犹如一潭湖水。
“发生的一切都不怪你,谢谢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伸出援手替我说一句辩解的话。”
“但是,在这个大环境下,你永远不知道我们简单的关系会被冠上怎样的恶名。”
“你是大老板,你不应该掺和进来的。”
月亮出来了,落日遥遥挂在天边。
清冷、稠艳。
日月同辉。
相见却不能相拥。
他从泥潭中走出,他这一生不算圆满。
每当他回忆起无数个在黑暗中捱过的日子时,他总时时落泪。
要谈起与顾然的相遇,靳之许总会想起张爱玲的那段话,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段话。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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