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一愣:“……”

    凝碧:“不说也行,你以后只管屋里服侍。”

    “我吗?”顾馨曲指指向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屋里使唤近水楼台,这项巧宗怎就落在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小丫鬟身上,莫不是二公子也是登徒子。

    “怎么,有意见?”

    “没、没有。”顾馨赶紧摆手。

    “这会儿主子身子不好怕也没精神见你。”

    顾馨问:“二爷得了什么病?”

    凝碧白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嫌她多事,不过还是居高临下道:“肺痨,这事合府忌讳,你以后少提,你先去后园撷几只海棠来插屏。”

    顾馨应声去了。

    肺结核在那个时代确实是绝症,又具传染性,她总算明白周茹莺为什么让她来西院了。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心又往下沉了沉。

    推开角门,层层叠叠的海棠花红艳似火,压满枝头。透过错落扶苏的枝叶,顾馨看到一笔直人影端立树间。

    花木掩映下,衬得他愈发眉目如画,鼻梁秀挺,一身素白衣衫穿在清瘦秀颀的身子上,清雅冷寂,衬得簇簇海棠皆苍然失色。

    顾馨不由咽口吐沫,被这精致到头发丝的美给震住了。

    不料那人察觉响动,也朝这边望来,两人视线精准相撞,他一双黑眸如碎冰刚融的水,凉意袭人。

    顾馨只觉满庭繁花都成了背景。

    见他广袖半挽起,下面露出一小截皓白手臂。

    腕骨单薄,肌理匀称,修长优美的手指骨节分明,宛如一件天工玉塑的玉摆件,正握着把竹剪修剪花枝。

    她看花了眼,手足无措地打招呼:“你、你也是来折枝的?”

    青年什么也没说,只礼貌地冲她一颔首,就挪开了视线。

    她向前两步,没话找话:“这里的花都是你在打理?”

    “算是吧。”

    温润好听的声音涓滴入耳,如一抔清泉流过心间,丝丝缕缕地荡涤繁秽。

    砰砰!

    顾馨心头狂跳,她没文化,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字:美。

    “你是花匠?”

    青年不答,修剪着花枝随口问:“你是哪房的丫头?”

    “我是西院二爷的贴身丫头。”

    男子长睫轻动,终于正视她一些:“你是他的贴身丫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顾馨有些好笑:“你不过是个花匠,又岂会事事都知道?”

    青年也不恼,只是失了谈兴,移开视线继续修剪花枝。

    顾馨问:“你可知沈二公子脾气如何?”

    他戏谑道:“你不是他的贴身婢女吗,又岂会不知?”

    顾馨自觉失言,涨红了脸忙解释:“我是今日才调拨过来的。”

    本以为不会回答,却听他淡淡道:“他喜欢清净,你少去打扰即可。”

    “这可太好了。”能少干活还不好?

    顾馨急切地扒开树枝继续追问:“那他好不好服侍,平时打赏大不大方,事多不多?”

    初来乍到,最适合在闲谈中了解情况。顾馨直接把他当成免费讲解机,也不见外。

    青年:“……”

    “呵呵,我问得有点多。”顾馨见好就收,尴尬笑笑:“其实,那个……呵呵……”

    青年停住手中动作,垂头看她。

    “那个……”顾馨咬咬牙:“他好不好色?”

    青年一诧,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表情古怪地凝视着她,似乎在斟酌她怎么如此大胆。

    旋即,垂眸掩起眼中不悦,又带回了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具。

    顾馨没能得到答案,心里吐槽:你装个der,男人,还不都一样。

    她长长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歪头盯着他看,乌黑的眼睛亮亮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其实,我孤身一人来到此处,心里忐忑得很,听说二爷得了肺痨,也不知严不严重?”

    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碧绿树叶,青年表情不动:“哦,你也知道了。”

    “所以,这是真的了?”

    “不然呢?”

    顾馨:“……”

    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她开启的是地狱穿越模式?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又似不忍她神伤,青年轻轻叹口气:“是真是假又如何,你只要少去接触,就不会被传染。”

    “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也懂些医术,没准还能尽尽本分。”

    顾馨说得很认真,听在青年耳中只觉无所谓。

    他淡淡笑笑,笑意不达眼底便隐去,目光悠然地落向远方,没有回答。

    这是第一次见他笑,宛如淡极的水墨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艳。

    微风袭来,海棠花如丝雨簌簌而落。

    青年似乎觉得冷,拢了拢衣领,说:“天色不早,先告辞了。”

    等顾馨回过神来,视域里只余抹飘逸背影。

    沈府的情况她已经有了些了解。当务之急是防着沈清再来骚扰,沈二公子沈潇是个病秧子,凭着现代医学知识,只要注意防范,应该能避免传染,没准还能治好他的病。

    至于沈潇,怕是没有体力来猥亵,何况她还有功夫自保。

    对了,她的功夫。

    穿越之初她就觉得身体中涌动着一种奇异的能量。

    尤其在遇到危险之时,这股能量隐隐流动,几欲破茧而出。

    她试着攒起手心聚气,试了几次却徒劳无功。

    娘的,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顾馨不会看天时,不知时辰早晚,草草采撷些海棠便匆匆赶回。

    推开门,一股药香扑面而来。

    “二爷,沈公子?”顾馨轻唤几声,一个人影也无。

    只得把海滩花插在白瓷细长颈瓶里,抽身离去。

    进院就被凝碧劈头骂道:“促狭的小蹄子,去哪挺尸了,半日不见人影?”

    顾馨一愣,喃喃道:“凝碧姐姐,不是你让我去折些花吗?”

    凝碧吊梢眉一挑:“还敢顶嘴,采那些就够了吗,再去采摘些新鲜的。”

    顾馨换副谦恭的表情,连连点头,心里一万句好词好句飘过。

    分明就是有意刁难,沈府果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趁早想办法离开才行。

    折腾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深广无垠的夜空挂着轮皎月,月华如流水泼溅,洒落满地清辉,枝叶间的鹂鸟也贪饮月光,醉得忘了啼鸣。

    落英缤纷,踩在脚下松松软软,发出细微的响声,细细碎碎抚慰顾馨躁动的心。

    拨开繁枝,顾馨沿着曲径,向密林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正嘀咕沈府后花园好大,她蓦地停住脚步。

    入目是一汪碧泉。上面缭绕着薄薄的雾气,隐隐泛着蓝光。

    咦?后花园还有汪温泉?

    微风拂过,白雾袅袅散开,泉水中的人浮现眼帘。

    乌黑柔软的黑发披散在光滑白皙的裸背上,修长动人的胳膊随意搭在泉边,还凝着点点水光。

    顾馨远远望一眼,就觉得脸上又红又热,不受控制地舔舔嘴唇。

    太诱惑了!

    快跑!

    可是脚下就像生了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眼睁睁看见那人缓缓扭头。

    皎皎清辉洒在他薄透如瓷的肌肤上,愈发衬得他凉如碎雪。

    精致的五官色若春桃,分明就是下午的花匠,却在脆弱清寂的同时又无端掀起一抹艳色。

    四目相对,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救命,太帅了!

    “你你你继续,我就是来摘些花。”她忙不迭地解释,手中的剪子滑落也全然不觉。

    那副慌张无措的样子实在可笑。

    青年却好像熟视无睹,有些吃惊地问:“怎么是你?”

    明明已施了结界,她是怎么进来的?

    那嗓音又低又缓,轻得仿佛要化在风里。

    顾馨稳住心神,本能地反问:“是我怎么了,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凭什么你能进来,我就不能?

    她转身打算逃离,却鬼使神差地忍不住问:“你在这洗澡不冷吗?”

    青年只淡淡地扫她一眼,语调更轻,还莫名透着股虚弱,“你觉得我们这么说话合适吗?”

    顾馨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我先走了,我误打误撞进来的,你你别误会。”

    她一路小跑穿过树林,心还是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直到碰到小丫头红儿,顾馨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妹妹可知道园子里有个长得很俊俏的花匠?”

    红儿道:“花木都是看后花园的婆子在打理,哪里有什么花匠?”

    顾馨说:“你怕是不常去后花园,不曾见过也是有的。”

    红儿“噗嗤”一笑:“姐姐莫不是犯了花痴,咱们这是内苑,怎么容得男子进来?”

    顾馨浑身一震,脊背森森发寒:“没、没有男的?”

    “西院若说男子,只有二爷一位,你整日在想什么?”

    “怎会如此?”顾馨越听越奇怪,头皮都有些发麻,喃喃道:“难道他是鬼不成?”

    红儿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说什么?”

    顾馨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唉,姐姐?”红儿拉了拉顾馨袖子。

    “哦。”顾馨若有所思地晃晃脑袋,深吸口气,不着痕迹移开谈锋:“你再跟我说说二爷的事呗。”

    红儿犹豫道:“这、其实二爷我也没见过几面,以前都是凝碧姐姐在伺候。”

    顾馨会意,忙取下头上的一只珠钗塞到红儿手上,“我初来乍到,怕犯忌讳,还请妹妹多多指教。”

    “这、怎好收你的东西……”

    “你若不收,倒显得姐妹间生分,以后咱们一起共事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

    红儿眉开眼笑地收起珠钗,压低声音道:“二爷是老爷养在外宅的私生子,半年前才带回府,平时深居简出,又覆着面纱,怕是凝碧姐姐也难得一见,何况是我呢。”

    顾馨蹙眉:“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带着面纱,难道还怕人看不成?”

    “他得了肺痨,自然是怕传染给我们呗。”

    “这么说来,他人倒是不错喽。”

    红儿摇摇头:“这倒未必,太太很不待见二爷,老爷又不在府里,他自然是要谨慎些的。而且,我听说他性子冷淡着呢,你凡事都要小心些。”

    顾馨连连点头:“嗯,我知道了。”她读过心理学,越是自卑越会拼命维护自尊,何况又是久病的人,脾气古怪也在意料之中。

    顾馨暗暗叹口气,此地不宜久留,尽快脱身为上策。

    却见红儿磨磨蹭蹭,好像还有话要说。

    顾馨笑着打趣:“你再犹豫,可要把我整忧郁了。”

    红儿一咬牙:“凝碧姐姐说,海棠花再不送来,越兴你也别回来了。”

    顾馨一拍脑门,猛然想起这茬。

    坏了!

    把剪刀落在温泉边,根本没法干活。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算了算了,还是别去了,万一他是坏人呢。

    刚穿来就死了,如果还不能回到以前的世界,那她可就亏大了。

    她摇摇头,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青年清润如玉的眼睛,白皙修长的颈项,实在清隽得紧。

    顾馨脸颊飞快地爬上红云,咬了咬唇,仿佛受到某种魔力吸引,一步步朝海棠密林走去。

    没走几步,隐约看到草丛中趴着个修长身影。

    顾馨一愣,心里明明害怕得要命,眼光却似黏在那人身上,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借着如水的月华,只见青年静静地伏在碧草如茵的草地上,凌乱的乌发下露出小半张冷白的脸,一只纤瘦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白到透明的肌肤下浮着蓝青色的经络,琉璃碎冰般,脆弱得仿佛一碰即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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