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点了没有啊？起不起来，快点，你已经十天没去学堂了，今天总得去应个到，不然就要被踢出来了，小心陈嫂把你吊起来打。”
清晰的敲门声伴随着狂吼的声音。月牙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还是如昨日看到的那样，天空澄净如洗。
她没有做梦。都是真的，她看到的都是真的，她存活在了这样一个新的世界。
真好真好。月牙心里一连说了好几个真好。
爬了起来，拍了拍灰尘，月牙走过去打开了门，银宝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稻草，肩膀上甩着个布袋，看起来并不重，空荡荡的。
对方看到她还是昨晚的衣服，头上的血迹都没擦，一猜就猜到“昨晚又在喝酒了是吧？又喝了一晚上？你真是——”
“你们两个吵什么？一大早。”这时，对面漆黄色的门打开，一个像鸢尾花一样清雅但神情严肃的女孩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书走到青石板上，泛起微微的晨露。
银宝“哟，我们的大学霸今日起的可比我晚呢。”
“我是在整理书册，今日要小考，你们两个别又拖累教习被指责。”
“那恐怕不行。”银宝恬不知耻的笑“要不你把你的分数分我们点儿，说不定我们就不是倒数了。”
女子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就走出了巷子。
“月圆你笑个屁，快去收拾，今天那老婆子肯定会来，还要考试。你坐也得坐在那考零分也无所谓，反正陈嫂也舍不得怪你。要是再不去，你就要被退学了。”
退学？
月牙一直盯着他们的对话，然后看向那个已经走远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学子的服饰，那是只有男子学堂才能够穿的，她的手上还捧着书，全都是最新的，不是从地上捡的。
“我可以读书？”
“你的失忆症又犯了，是的呀，你还得读书，苦逼的要死。”
苦？怎么会苦呢，她连听一声都是奢望啊。
在这里，她还可以读书，她现在可以读书？
月牙感觉这惊喜实在是太大了。
银宝却以为她又想着跑路“知道你觉得读书烦，我也烦的要死，但再撑一撑，这次我们考最后两名，然后期末的时候再考最后两名，明年就能提前退了，不用再继续读了。”
“我要读。”月牙几乎是迫切地喊了出来。
银宝被吓了一跳“看来你真的生病了，要不，我帮你请个假吧？”
月牙“不。”
说着她往回跑，但等到走到屋前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没有进去过，感觉这里不是她的地方，她不敢去触碰。
她慢慢推开，里面传来沉闷的吱牙。
地上散落着很多的酒瓶，床单上全都是乱七八糟的污渍。
但即使是这些，她也不觉得厌恶。
月牙有些兴奋的转过头“我是不是要穿衣服，还有要拿书？”
银宝“是啊是啊，但你不穿也没事，没人管你，至于书早不知道哪儿去了。”
月牙没有管她的回答，打开了柜子，里面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终于从犄角旮旯里面捞出了一抹麻布的月蓝色。
她拿出来抖了一抖，透过阳光那坦然的蓝照下来，她定定望着。
那是一种渴望和虔诚。
银宝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这一摔摔的脑子裂开了吧，她刚才露出的是什么表情？她在笑什么？
衣服是找出来的，但书实在是找不到，听说早就被偷偷扔到河里了。
月牙不知道这个叫陈月圆的女子是什么情况，但已经隐隐觉得，就像是她的弟弟那样，明明有那么好的条件，明明触手就可得她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却毫不珍惜，随意舍弃。
但现在她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是真实还是梦境，她都想在这里好好活着，好好活一场……
月牙和银宝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是一座县里面办的学堂。不在皇城之下，过去就走了一个时辰，郊县宽阔，价格也便宜。
虽然偏远，但地方却很美，一座山谷桃花盛开，篱笆桩推开，就看到一群人坐在了院子里。三两桌并排放着。
起起伏伏响起了清朗的读书声，全都是女子。
当看到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声音停了，前面一个严肃的老妇人重重的敲了一下。
“谁让你们停的继续。”
银宝已经坐在了自己座位上，月牙发现她旁边已经有人了，她搜寻了一下看到角落里还空着的一个应该就是她的座位。
径直走了过去，旁边的女子就是他们早上遇到的那个女孩。
月牙放下了空空的包裹，然后朝着她微微笑了笑。女孩瞪了她一眼，继续流利地读着书册。
没有人理会，银包已经趴在桌上开始睡觉了。月牙却有些拘谨。读书声中，她坐在那里没有书本，急促不安，只能凑到旁边，想要和同桌一起。但那女孩一看到她靠近立刻收回手，然后将椅子挪到了旁边。
……看来这陈月圆的人缘不太行啊。
终于朗朗的读书声音慢慢的停歇了下来。
“再左右乱看打扰别人，就给我滚蛋！”
银宝被喊醒了，嘴巴啪啪两声，完全不介意那冷嘲热讽。月牙却在这时候站了起来。
全场都看着她脸色露出了疑惑了然又有些害怕的表情。
“干什么？站起来又要和我拍桌子吗？上次我给你娘亲面子，这回你要是再敢乱来就给我受罚。”坐在上首的教习气的吹胡子瞪眼，手里的戒尺已经握住。
月牙一步跨了出来，其他人都有些害怕的瑟瑟了一下，毕竟这混丫头什么人都敢揍。有次发疯起来把桌子什么全都砸坏了。家里人全都告诫她们，别和她玩。
月牙就迎着他们的目光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经过银包一脸懵逼，大姐你又闹啥啊？？
脚步飞快，不用穿着绣鞋，这松软的高鞋让月牙健步如飞。
她一下子走到了前面教案，教习已经气得不行。
“读书读书不好读也就罢了，连尊师重道都不知道。你还是一个女子吗？你还想做一个女君吗！”
有人在底下笑了，这样的人也配做女君，纷纷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
月牙感受着大家的嘲讽。
但却并不恼怒，因为她觉得说得对骂得好这些话她早就想要骂了。
这样美好的岁月，有些人为什么就能够那样轻易的扔掉。她捧在手心都害怕把它碎了。
月牙抬起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步，非常的轻。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又要掀桌子骂人的时候，她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非常的深，已经快要埋到了地下，带着无尽的惭愧。
银宝嘴里叼的笔差点一口喷出来。青提的脸上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教习更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脸震惊。
“是我的问题，是学生态度不敬，请您不要生气，请您不要放弃我，我会好好的学习。”
“？”
“？”
陈月圆怎么了？她是被夺舍了吗？
……不得不说是真相了。
这转变的太突然。谁不知道这陈月圆是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的家人和皇亲国戚有点关系，一直欺女霸男，别说学习了，她那张书桌都快要发霉了。
至于尊师重道，更是见了鬼了。
教习“你，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没有，学生真的知道错了，知道我做的有多错，以后我一定会勤学苦读。”
加倍珍惜这样的机会，不求博学古今功成名就。但愿能够看看这书里的大千世界，去看看那男子们所言的女子永远也不会懂的东西。
月牙想到这里嘴角又露出了笑容。
妈呀，怎么又在笑了，这笑到底什么意思？大家全都静若寒蝉。
教习根本不相信一个人一夜之间就能改变，肯定又在搞什么鬼主意，但在想不通之后也懒得理会，为这样的人浪费所有人的时间不值得。
教习语气冰冷“随便你，反正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要怎么糟蹋，都和我无关。”
月牙回到了位置，她感受旁边的视线，但转回去之后又看到了满脸冷肃的女孩侧脸。
接下来的两堂课她依旧没有手册，却还是认真的听着，用从家里拿的几张纸，然后沿着墨写了几个字，没有练过，都像爬的一样。只是看着这纸上落下自己的字又是一阵的开心。
所有人嘴角抽动着注视着他，这人真的是脑子进水了——
之后还是要离她更远一点。
教习“好了，刚才已经都复习完了，下午就开始测试，这次的测试非常重要。加上一个月之后的排名，最高的前三名才有进入学礼堂的资格。”
“雪梨汤是什么？”月牙悄咪咪的问旁边的女子。
青提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她。月牙依旧笑眯眯的。她几十年的宅院生活最擅长的除了讨好男人就是和各类的女子打交道，或是善意或是算计，但不可否认她很会揣度女孩子的心思，甚至比男子更懂。或许男子的心根本就猜不透，也不用猜。他们只在乎自己，而女子则细腻的多。她们虽然都是为了争夺宠爱，但有人付出了真心而有人渴望真心。太多细腻的情感。
之前她把这些当做利用的工具，但现在她却想要用它来和别人做好朋友。纯粹的，不再掺杂任何的利益和难堪。
月牙“你的字写的真好看，你是不是在书册上还抹了柚苏香，一股清香的味道。”
青提愣了一下，她有些奇怪的看她，她居然也能闻到出这种清雅的香味？
“在你的不都是一样的吗？或者还是花楼的更好。”
“当然不一样，你的香非常的好，只是还差一点。”
青提“你说什么？”
“柚子蕊轻了，反而是栀子花多放了半成，虽然更香却缺少了那种清新和舒缓。”
“你懂这些？”
香道她很有兴趣，所以学得格外认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这一点很有道理。
月牙“这香里稍微再加一点柠檬草，就更加能显出清冷却又温柔之味。”
等最后一句话落下，青提确信她不是胡说，她是真的懂。
她研制时就和母亲说过这味道虽然清雅却还是添了一丝俗气。可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经过她的提醒，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比例难以调整，但只要再加一杯柠檬草，就能完全将这一香那独特复杂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可看出这些的为什么这样一个人？
青提今天第一反应就是她玷污了这么高雅的东西，但又觉得不该随意评价别人。
月牙“之后我帮你改良一下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青提瞬间戒备“下午我绝对不会让你抄我的。”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借你的书，我的书丢了再抄一本。”
青提真的满脸写着奇怪。但她一向是非分明，刚才她提醒了自己，管她是不是真心改过，借她书册也是女君所为。
月牙很高兴地接过了书，青提一直看着怕她乱来把书弄得乱七八糟，但只见她接过之后就非常小心地将放在了桌上。还将手擦干净抚摸着书页，像是在抚摸着稀世珍宝。
月牙自然是爱护的。
青提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
月牙趴在桌子上，拿着笔的姿势非常的笨拙，却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抄写着。
碰到不认识不清楚的地方，还转过头来问同桌。青提一边看书一边随意的回答。
月牙“你真的好棒啊，没错，这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清晰明了哇，这首诗写的也太美了吧，落花雨天气起平，随遇而若月华生。”
……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旁边的学子们都嘴角抽搐。
一节自习课终于结束是吃饭的时候了，银宝迫不及待过来敲了敲桌子，一脸已经快要累死的表情。
“今天的动作怎么那么慢，平时狗都没你跑得快，猪都没你吃的多。”
“？？”月牙拽着笔抬起头，鼻子上还沾了几滴墨水。
银宝笑开了花“你这样子还学人读书，行了行了，别装了，今天已经装的够可以的，都把人给吓坏了，教习一整堂课都在偷瞄你，走，吃饭去了。”
“你先去吃吧，我把这本抄完。”
银宝以为她还在装，但一低头就瞧见，一本书册摊开放着，上面满满都是墨字。
她真的抄完了整整一本书？字虽然够难看的，但真的抄完了？
以前让她写个字都费劲儿，这一撞真的撞出鬼了？
青提“在这里吵什么？想吃饭就去吃，别打扰我。”
“谁打扰你了呀？我在等人好吧，月圆走了。”
月牙真的是一分一秒都想看书，但肚子却开始咕咕叫，也是，从昨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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