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跌倒过，但我总得自己爬起来，并且振作起来回到我原来犯错误的地方。对我来说，这就是证明在我这一行中是最优秀的。——埃里克·希尔登
重建足球队第一件事，当然是召集队员。
龙峤思前想后，决定先去问问老队员的想法，包括已经当众表态的吴彤和杨家父子。毕竟要认真搞球队，训练方式和强度都会和从前大不相同。最起码，现在的他可发不起每月五百块的队内津贴。
囫囵吃了几口晚饭，他同树生阿公打过招呼就急着出门。一脚跨出堂屋，背后传来一声严厉的“站住！”
龙峤转过身，正要多解释两句，只见老人努努嘴，杨晓丹便从旁边柜子里取出几样东西。有饮料有罐头，用网兜装好交给他。
“你既是去招兵买马，又是去赔礼道歉，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树生阿公板着脸道，“出去这些年，硬是把侗家人的礼数忘得一干二净。”
“没忘，我出去自己买。”
啪嗒一声，树生阿公一言不发，把筷子撂下了。
杨晓丹小声翻译：“拿着吧，阿公不喜欢这么见外。”
见龙峤把东西拿上了，树生阿公才重新拿起筷子，面色缓和道：“寨子交给你的事，尽心做是对的。不过说到底不是个正经营生。明天起，先跟我学开榫眼。”
龙峤应了一声，明白老人是担心他。
这次回来他本没打算久住，想着开款坪清旧账后，随便去哪里干点儿什么讨生活。至于能干什么，心中完全没数。水果店之前，他也做过其他小生意，还买过不少理财产品，基本都是赚得少，赔得多。上人才市场找工作，又是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
他把一切都押给了足球，最终输得一无所有。
他是真的不想再碰足球，想不到兜兜转转，又要重当足球教练。
“孽缘也是缘啊——”他长叹一声。
头顶响起瓦片脆响，似是回应。一抬头，正对上正在墙头溜弯的大胖橘猫。
“酷米？”龙峤小心翼翼伸出手。
橘猫丢下冷漠的一瞥，竖起尾巴走了。
这天晚上，他同吴彤和杨家父子聊得很顺利。出来看看时间，又去杂货铺买了两包红塔山外加一包老人爱吃的牛奶糖。
杨有财正守着电视看体育频道，见是他来，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商业微笑：“你真的不去乔老板球队？”
“不去。”龙峤把香烟盒举在眼前看了看真假。
“挝一家也是挝，挝两家也是挝，看来你是真不行嘞。”
“你当挝球是你放水，这坑滋一下，那坑滋一下？”龙峤冷笑，“激将没用，我不去，你也去不成。”
“关我屁事。到底买不买，不买就放下。”
“没有点儿好处，你会关心我去哪儿不去哪儿？把自己给我当添头，一起打包进球队你小学三年级就会玩了，业务娴熟哈。”龙峤把烟揣进兜里，“乔老板的球队你就别惦记了，云头寨球队来不来？”
杨有财的笑僵住了：“你要让我回去挝球？”
“不想？那算了。”龙峤转身欲走，但杨有财手里点着零钱半天没找出来。
“他想！”吴恩美抱着孩子出来拆台，“球队解散那会儿他喝了好几晚的闷酒，做梦都在骂你。”
龙峤耸耸肩，自觉认下这顿该挨的骂。
“你真要让我回去挝球？”杨有财又问了一遍，“不穿小鞋，能上场比赛那种？”
龙峤笑笑：“自己小鸡肚肠，就怀疑我的大气？你这人没啥优点，就灵活性还可以，穿小鞋浪费。至于能不能上场，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挝了。”
说完抓起找来的零钱就走。
片刻后，就听见杨有财踢踏着拖鞋追上来：“哎，找错了，那张！”
平时晚上九十点钟，吴顺早就收车回家了。龙峤揣着红塔山上门却扑了给空。
吴家阿婆这回把他认出来了，拉着他絮絮叨叨，只是她说得颠三倒四。
一会儿是小崽们有多调皮，她又如何叮嘱吴顺要跟着狗崽哥学好；一会儿是吴顺跟他挝球挝傻了，大腿青一片紫一片都不嫌疼；一会儿又叮嘱他，当不当国际著名球星，要吃冰粉一定来找阿婆。
龙峤大声问了好几次，吴家阿婆才说吴顺今晚出车去了：“顺崽说嘞，往后他晚上都要出车哩。”
看来是有心躲自己，龙峤想想，决定给那小子多留几天消气。横竖远在省城的杨成军下个周末才能回来，去邻县找杨国庆也需要时间。
出门他就拐去隔壁吴展鹏家。
吴展鹏期期艾艾只有一句话：“吴顺回我就回，要不赶场日他该不捎我进城卖豆腐了。”
说完就叫媳妇拿来一只元宝篮，青翠的芭蕉叶上垫着四块水嫩嫩的豆腐，晃一晃都要碎。“这个拿回去炖活鱼，对老人特别补。”
第二天龙峤先去了村卫生室。
不等他开口道歉，周礼就一脸冷漠地指着那个需要双手合抱的西瓜让他带回去。
“如果你来是道歉就不用了，昨天在芦笙坪上我已经听过。”他说，“如果是想让我回球队，就更不用了。我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浪费两次精力。”
“周医生就不想再抢占阵地了？”龙峤记起当初方蔚然是怎么说动他的，“昨天你应该也听见了，大家对足球队有多期待。你本身体能技术都是队里拔尖的，一出场帅死他们，还愁他们不来卫生室？”
“没这个必要。”周礼冷冷说，“阵地也要看值不值得占领，我现在只想尽快调回且兰市。”
说到这里，他声音里多了丝火气：“也不要再拿什么得奖出成绩诓骗我。曾经是有一个奖杯，然后呢？”
龙峤立刻抓住突破口：“如果真的能拿到奖杯，上个新闻，对你调回市里有帮助没？”
周礼嗤笑一声，双臂抱在胸前斜睨着他，显然是不信。
“按我们侗家传统，在款坪上领下的惩罚，必须尽心尽力完成。否则就是与全寨人为敌，要被萨祖厌弃，被寨子赶走。”龙峤说，“搞球队，我是认真的。”
周礼犹豫片刻：“等你能找到几个像样的队员再说，我是说，真正会挝球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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