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需有天神眷顾,而不幸毫无缘由。

    深渊一般沉静、疯狂的男人,叫世初淳的言谈举止尽显迟拙。

    他们说着相同的语言,却永远达不成共同的理解,每个字跳出口腔,与空气混为一体,连吐息都蕴含了致命的毒素。等它雀跃地跃进耳轮,就开出扭曲的花朵。

    在不是一个量级的实力碾压之下,世初淳所有反抗的手段换来的是不断吞咽的苦果。

    出不去的房间,下不了的床,衣不蔽体的生活……顶着一双无神瞳孔的长发男人,构成她噩梦的集合体,有如多年梦魇照进现实。

    她只能一次次,一遍遍地求饶,请求这名出入展览会的绑架犯放过她,她保证不会报警,不会追究,什么也不会去做,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一切没发生过?”有若黑豹拟人的男人,歪了歪脑袋。在动物界能称得上是可爱的姿态,在他做来,唯有无尽的压迫。

    “对。”

    鸡同鸭讲的女生,误以为铺着草垛的陷阱是来之不易的转机。被屠夫的工具砍到遍体鳞伤了,还企盼穷凶极恶的罪犯能生出一丝丝宽仁怜悯之心,不然她还能怎么做?

    “我的家人还在等我。”

    “家人?”

    “对,我的家人。”被绑票之后,没有一天不被注满的人,鼻尖一酸,先流出的却是下方不透明的浊液。

    伊尔迷双手拍合,发出捧场的拊掌声,“家人是很重要的,舒律娅果真和我心有灵犀。”再说了,他是得好好见见舒律娅口中的家人们。

    究竟是一群什么样不入流的货色。值得令舒律娅宁可抛弃他,费劲千方百计离开枯枯戮山。在他孤枕难眠的时候,转投其他人怀抱,与舒律娅同床共枕。

    不着急,他等了这样久,不差这一时半会,这笔账,他们慢慢清算。

    “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点准备才行。”

    伊尔迷松开随身的浴袍,取出一支造型奇特的钉子。

    寻常求而不得的人,在这种时候会怎么做呢?

    为自己的囚徒展示她珍重的亲属,威胁以这个房间为界,舒律娅走出一步,他就杀掉一人,她若接触到他们,她就会掐死他们。因此,不要想着带着他们一起逃跑?

    说“你会遵守我的指令的,舒律娅。你之前就是这么做的,也一直做得很好。除了最后。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努力。”吗?

    那过于温和了。

    既然舒律娅的家人在她心里占据了那样大的主导地位。那他要欺身而上,合当刮骨疗伤,从要害清除这块难除的病灶。

    他有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舒律娅想必也会感激涕零地接受。

    像是课堂上打的一个盹,跨越过短暂又飞快的混沌曲线。世初淳睁眼,左手臂压着什么东西。

    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团。

    她尖叫着甩飞那快不知名物体,手忙脚乱地爬离身下滑腻腻的血泊。

    “舒律娅,你怎么把你亲爱的妹妹丢了呢?”

    故作惊异的男低音,填充进满满的恶意,世初淳听在耳里,眼花缭乱,视野瞥见几张剥下来的幼童人皮。

    “这可是你亲手剥的哦,为了讨我的欢心。”

    “我只提了一句,‘据我收到的情报,你会给弟弟妹妹们手工制作人偶。舒律娅既然如此喜爱你的弟弟妹妹,就让他们成为人偶,永远陪着你吧。’舒律娅就亢奋地执行了呢。舒律娅果然非常爱我。”

    “几个小孩被他们亲爱的姐姐剥皮的时候,哭得歇斯底里,可舒律娅一点也没有理会,手抖没抖一下。他们分明害怕、恐惧着进行着伤害的你,在陌生环境和陌生人跟前,还是选择紧紧扒着你的衣服不放。简直要叫我感动了。

    “所以,舒律娅,是你不对哦。弟弟妹妹们这么努力了,你却嫌弃地抛开他们,孩子们会伤心的。”

    似有无穷无尽的倾诉欲的揍敌客家族长子,贪心起来,能吞掉周围无自保能力的人。

    他每时每刻刷新着旁人的认知,并帮其校对他认为的有误见识。背景音里此起彼伏的,仿若要倒出肠胃的呕吐声,全被他当做是欢呼与应和。

    他像宽仁的天父,宽宥着仆人的罪过。

    “没关系。”伊尔迷安慰她,“他们不会死。那些肉块,在念钉的作用下,会一直、一直活着。保持着这种状态,保有自主的意识。换句话说,就是想死也死不掉呢。”

    “看,他们爬向你了。”

    “听,他们在叫你了。”

    “姐姐,我好疼——”

    “姐姐,你在哪里啊啊啊啊——”

    “姐姐,抱抱我……”

    “我要姐姐呜哇哇……”

    “姐姐……”

    四面八方的哭啼涌进囚犯的耳朵,五块血淋淋的肉团组成围困长姐的牢笼。在沉痛的基调里洋溢出了羊水般的温情脉脉。最小的红血肉爬进了世初淳的怀抱里,她没有动。

    几只小手碰到了她的脚,她的腰,摸上她的脸颊,泪流满面的女人张开手臂拥住了五块血肉,好似怀抱着自己的罪孽。

    “滋——”

    宛若卡壳的磁带艰难地绕过了中止的章节,这一轮回的世初淳没有提及自己的家人。不巧的是,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厢情愿地回避,就能永远不去面对。

    “对了。那个叫做织田的男人,我终于找到了。”

    当年能让舒律娅在梦呓时都能说出来的名字,颇费了伊尔迷一番波折。他当时翻遍枯枯戮山也没找到的人,不承想能够在这里遇到。舒律娅就是为了他,才会来到这里的吧。

    真是感天动地的情感。

    那就掀了这片天,毁了脚下立足的土地,叫他们引以为傲,含情脉脉的温暖尽数毁于一旦。

    要舒律娅想起来就反胃,看到对方的脸就惊惧。如此,还不枉费他多此一举。

    “你不是很想见到他吗?被我做到发了高烧,也还能口齿不清地念叨出他的名字。为了我亲爱的舒律娅,我特地带了他过来,为什么是这副表情?舒律娅不高兴吗?”

    “为什么要埋下头,为什么不看他?嘶——夹太紧了,放松一点。”伊尔迷的手指抚开女仆紧皱的眉头,“真爱撒娇,求我欢好也不是这个时候吧。至少要好好打个招呼才行。”

    “他是听到了你的下落才心甘情愿地跟着我过来的,即便现在变成了只知道服从命令的‘针人’,他也是你珍重的对象,不是吗?”伊尔迷掐着女仆的脖子,留下一圈青紫的勒痕,直到对方快窒息了才放手。

    “还是说,你的情爱就是这样不值一提的东西?”

    “什么?不想让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求我放他走?但是,女儿有了称职的工作,要和家长说清楚状况才可以吧。也难怪,舒律娅的确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他是你的监护人的话,他是不是碰过你这里,还有这里?”覆盖着雪团的手掌,沿着光滑的腰线向下滑动。

    “他给你清洗过这里吗?用他常年拿枪的长满老茧的手。手指有伸进去吗?像我这样,来回翻搅,深入到这个距离?你也跟迎接我一样,热情地回应着他?恬不知耻地发着浪,比一比是上面流的水多还是下面?”

    在杀手世家铁血教育里走出的大少爷,以他全然歪曲的观念,倾斜他人的倒影。

    在世初淳以为本该最亲密的行为被至亲旁观这事,已经是尽头之际,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神经质,没有半分可沟通渠道的男性,自顾自做着,又开始自说自话。

    “柯特那家伙,嘴上不说,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我知道的,他趁我不在家,总是偷偷来找你,他来不了,就让他的纸人来——他承诺了你什么?满足他的需求,就带你离开?

    “怎么这副表情?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吗?背着我和我的弟弟偷情这件事。还是想要通过柯特逃跑?”

    好可怜哦,舒律娅。以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其实是一只觊觎她许久的豺狼虎豹。柯特人长得人畜无害,心眼多似满天星。

    栽他手里,也不算冤枉。

    又或者是舒律娅单纯的不幸,叫她越勤奋,越不幸。

    “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毕竟舒律娅这般地深爱着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尝尝鲜而已。何况柯特是我的弟弟,他也当过你的主人。”

    “不过,”伊尔迷话锋一转,“厚此薄彼是不好的吧。”

    “说起来,奇犽、亚路嘉他们听到了你的消息,激动得放弃了他们热爱的旅行,正往枯枯戮山赶呢。我多年来的夙愿,就要得偿所愿,舒律娅,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下一任家主继承人,和来自黑暗大陆的生物之子,不论哪个都很有价值。舒律娅亏欠我的,就用这些来偿还。现在要你一下接纳四个人,肯定受不住。那我们就一步步来,现下不是有个现成的材料?”

    男人望向那被自己支配的红发青年,意有所指。

    几年来清瘦了不少的女生,崩溃地看着绑架了自己和亲属的男人,旁若无人地发病。

    被彻底捅哑的嗓子,每次发声都如同生吞砺石,“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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