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老板娘出现了,只是时机不对,导致他在紧要关头,也对她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拿她脑袋当篮球拍的特级咒术师,眼里含着世初淳读不懂的情绪。而她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行为再放肆下去,那她的眼里产生杀意。

    “说起来,都是老板娘不好。为什么偏偏挑在那个时候,喜不自胜地去找杰?硝子拜托你,就一定要去完成吗?好不容易找到想要找的人,老老实实地去见他不就好了。”

    历经多世,追逐到缥缈的曙光,又无望地注视着它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熄灭,老板娘是什么样的心情?以至于平素连怨憎都少有的人,被碾成肉泥后当场孵育出邪恶的咒灵。

    杰呢,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从坚信着咒术师是为保护非咒术师而存在,强者必须要保护弱者的正论使者,熬过使人乏力、疲惫的夏季,转变为立志于杀光世界上所有普通人,不惜犯下弑亲罪行的诅咒师。

    收回先前对老板娘的全部好感,加倍反扑出海量恶意。却在见到老板娘孵化出的咒灵后,不假思索地吞噬与驯服,日日带在身边。

    明确着这点的他,见到逃逸的,罪无可赦的诅咒师夏油杰,他的挚友,还是没办法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杰在人潮里,与过去的他们冲散、远走。

    前程往事不可回首,五条悟自然地取出世初淳塞在裤兜里的手机,捻起她的食指,用她的指纹解锁。

    他添加联系人,理所当然地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全无初次见面的人应当有的边界感。“提问,距离我救下你过去了多久?”

    “一个世纪。”

    “喂喂,那也太久了吧。”

    “那我的能力是什么?”

    “时间静止?”

    听来是靠近异能力那边的职能,世初有和异能力者接触过?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撸猫一样捏着她后脖子,“很不错嘛,这新鲜出炉的头脑看起来没怎么使用过的样子。嘛,世初就这样以为就好了,反正太复杂的讲解你也听不懂。”

    天空劈下一道雷,投到悟先生头顶吧。她已经有了一个足够打击人的老师,不需再多添加一个。

    世初淳恹恹地被拿捏着,这人不是她的老师真是太好了,否则她肯定维持不住自己为人学生对师长应有的尊敬。还得调整自己的呼吸,避免殴打援助者。

    “当然不会做你的老师啦,想得美~”‘老师是不可以的’老板娘可是说过这种话的呢。我才不会愚蠢到犯下禁忌。”无意间踩了某人痛脚的神子,凑到她跟前。

    “不过我年岁渐长,而老板娘越变越年轻,现在一副勤工俭学的形象。糟糕,到时我变成一个英俊潇洒、帅气多金的老爷子,老板娘成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要如何是好?”

    为啥形容他就是英俊潇洒、帅气多金,形容她就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啊?世初淳脸上面无表情,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

    “不公平捏……”

    时间是公平的,大多数人都会用这句话宽解自己。

    然而,到底是只是个宽解而已。

    富人的时间一秒钟万数起跳,普通人刻苦劳作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取他们一天内的收入,这还没有算进劳苦大众,最底层的吃了这顿没下顿的阶级。

    看到想要的东西就能动动手指,随意买下的富绅,看到同功能的其他款式,全买了也只在一念,摆在家里堆积或者不拆封就丢弃也觉得并不可惜。

    而普罗大众得看类似的款,反反复复查看,货比三家。耗费无数时间、精力,才能忐忑、郑重地购入一样货物,用到残破、老旧,缝缝补补又三年,勤俭着每一分支出。

    贫穷是最昂贵的。它不得不推着人节俭,对自己吝啬。

    是从每道发缝里逸散着穷酸气,衣服搓得再干净,也散不开一身油污味。

    看到好的、美的,总是下意识回避,轻易就觉得自己不配,余光瞥见了就心急火燎地撇开眼,疑似不请自来的窃贼,既是露怯又是羞愧。

    就算生活条件改善,费劲清洗干净布满污渍的双手,擦沐浴露洗到破皮,也会在指甲内潜藏着自卑的淤泥,然后成为别人嘴里的贫贱刁民,被数落不知上进。

    时间宝贵,同时又最不值钱。

    可购买,能交易,以富有者的资源使唤贫穷者的劳力。

    五条悟的领域,勉为其难能用这解释。勉强到八竿子打不着,偏就是有二愣子要上前挨上一棍子的释义。

    据常理推断,从咒灵发起袭击,到被五条悟制止至今,仅仅过去不过三分钟。但观感上其实没有流逝。

    理由是在他展开的领域里,所有生物大脑都被灌输进大量无意义又庞杂的信息流。

    打个比方就是网络社会,四面八方属于海洋的狂潮麇至沓来,瞬间堵塞掉狭小的人脑鱼缸,使得本来正常运转的机器瘫痪报废,丧失自身的处理能力。

    “退魔刀我回收了,本次出行没带出来,放在本宅,老板娘有空就来取。那么,先解决掉那个家伙,我们再好好谈谈。”

    那个家伙,袭击群众的人吗?

    “我数三秒,配合我的操作,拔出来。”

    拔什么,世初淳左瞧瞧,右看看,五条悟全身上下只有胯间某个东西突出。“这东西,不好拔吧。”拔出来会不会断掉?

    “尽管放心好了,很坚硬的。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熟悉,再者说,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什么叫做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世初淳真想跟谁拿个前情提要,她不是那种没提前预习就能闭卷考的天才考生。

    “好,来吧,——一!”

    谁会在倒计时直接念一啊!一头雾水的女生,依从老师指令一口气拔出那隐蔽物体,五条悟趁机发动最大输出。

    在家端坐的奴良组少主奴良陆生,忽感地面大幅度晃荡,客厅陈设的家居位移出几寸,厨房里装着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乒乒乓乓砸一地。

    等到几乎等同于地壳运动的余波消失,他的随身武器退魔刀弥弥切丸依然在震颤。奴良陆生迟疑地举起跟着自己征战的兵刃,刀鞘自动转向,瞄准东南方位。

    “哟,这回动静不小。”他的爷爷奴良滑瓢抖抖胳膊架着的旱烟,“是与其他区域的刀刃共鸣了吧。”

    这回?之前也有发生过类似情况?“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你手中的弥弥切丸,是花开院家家主花开院秀元打造。他那时一共制作出两把,对应两名持有者。一位是珱姬,一位是珱姬的仆人。你是见过的,百鬼夜行图里抱着你爸爸的那位就是。”

    “她侍奉你的奶奶,养大你的父亲,按辈分,你要称呼她一声婆婆。”缩水成小老头的奴良组初代,慢腾腾地吐出口白烟。

    “对,就是这副表情,你奶奶说要嫁给我时,那名女仆尽管有在努力控制,可还是泄露出微妙的情绪。大约是好端端养在深闺的富家千金,被走街串巷的街溜子拐跑的意味。”

    该说是嫌弃吗?又不至于。

    被爱上男人的朋友抛弃,也许是每个重视友谊的女性通病。

    又添了几笔自古美人爱浪子,单纯总被风流误的逸闻,仆役老糟心了,奴良滑瓢反而被逗得乐不可支。

    仆役憋闷的神情令他格外愉悦。

    珱姬很喜欢那名仆役,那名仆役却不大喜欢他。

    也是,谁也不会中意拱自家白菜的猪,还是奴良滑瓢这只放眼全东京都首屈一指的横冲直撞大野猪。

    纵然是与他并肩作战过的花开院家,也特地加入了不准让滑头鬼进入府邸蹭吃蹭喝的家规。

    那时的奴良滑瓢,意气风发。身为一代大将,打下奴良组的江山。彼时妖怪与人类、阴阳师多方关系,内忧外患,争斗不休。他年轻气盛,不晓得传播出的名声要靠不可胜举的事物交换,包括他的亲眷也不能幸免。

    或者说,瞄准的正是他的亲眷。

    对至亲至爱者下手,卑劣而高效。

    珱姬爱奴良滑瓢,甚于自己。花开院家赠予她的退魔刀,自大战过后就挂在他腰间,跟着他日夜征战。

    那仆役珍视珱姬,甚于她自己,在被奴良组交恶的敌对势力找上门后,自知逃生无望,毫不迟疑地将手里的退魔刀交付珱姬手中,自己去引开追兵。

    为主而死的仆役,称得上一句忠诚。珱姬哭得不能自己,连发好几夜高烧,一宿宿说着胡话。

    她说那仆人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主子,只把她当做她自己。在奴良滑瓢听来,都是些意义不明、含糊不清的语句。

    与妖怪相较而言,人类的寿命终归短暂,纵然是与受了重伤,会日渐衰老的奴良滑瓢相比也是一样。

    是沧海里翻腾的一尾鳞鱼,太仓内毫不起眼的谷子。鱼儿拼尽全力跃出的水花,不过须臾,海平面恢复就风平浪静。人们扛着成千上万的稻谷出门,丢失其中数百颗也无人在意。

    伤心的只有亲历者与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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