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似是糊弄小孩子的话语,每一句都说得真心实意。

    太宰治见多了虐待与暴力,有时也是这些行为的执行者,却不得不承认他这位学生身上并不具备这些伤害他人的因子,故而会反过来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以最小的年纪攀登上港口黑手党干部位置的少年,聪慧、敏锐。

    他心肠冷硬如铁,从不掩饰自己的手段酷烈。他比常人更快发觉自己的心意,有心压制,刻意忽略,甚至动心也不妨碍他置人于死地,毫不费力地筹谋起不沾一丝血腥的死亡盛宴。

    只是,偶尔也有快按捺不住的时候。

    比如,世初给那个家伙写了那么多封情书,却不肯为他写一封。他收到那么多封书信,里面偏偏没有来自学生的一份。

    写作不满,读作疾妒的阴暗情绪,在空空落落的胸腔内攀升,他咬着牙,站在女生卧室门口,面容掩在阴影下显得阴气森森。一无所知的女生跟他打招呼,她一冲他笑,他就只想亲吻她的眼睛。

    好在最后,那些信在那令人厌恶的家伙的操作下烧个精光。不然他就要亲自上手毁坏。

    ……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太宰治从不认为情感可以呼唤援救,而笃定那会推动世人深陷万丈深渊。

    他的恶意浮于表面,翻滚的情意是在里边腐败的附骨之疽,须得割皮挖肉才能清理。

    他与少女是旗帜鲜明的师生关系,明确地断绝情缘,除了织田作之外的缘分,本不该有丝毫的挂连。要是担任桥梁中间人的织田作出事,他们二人迟早兵戎相见。

    他早泯灭掉良心,世初淳还在做善举。他们之间就跟青天白日能一眼能望到底的河流相当,底部沉淀的泥沙能一五一十地看得分明。

    两人不曾开始,亦没有后续,在掺杂着似亲缘、师生的交集里,短暂的心动似深洞内的灯火幽明。只是看到她的一瞬,又难以抑制地落入泛起涟漪的心潮。

    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以为能拥抱阳光,实际造就的只有灰烬。

    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友人的小女儿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幼稚园的老师会教小朋友们亲亲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哦,也许,嗯……”世初淳不当小朋友好多年了,她也不了解现今的行情。

    咲乐倚靠着姐姐的胸,肉嘟嘟的小手揽住她的脖子,嘴里呢喃,“他们都好笨的,需要老师教,我自己就会。”

    世初淳轻拍着妹妹背部,柔声哄着妹妹睡觉,“嗯嗯,他们都好笨。咲乐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小孩子。”

    “比哥哥他们聪明吗?”

    “嗯,聪明一点。不过不能和哥哥他们说哦,哥哥他们会伤心的。”

    “哇,那我好聪明的!”小女孩语气炫耀,在女生下巴碰了下,“姐姐,我会亲亲了哦。”

    “嗯嗯,咲乐好厉害。”

    “那姐姐会吗?”

    “我也会哦。”

    “真的吗?”

    “真的。”

    眼看孩子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旁边的太宰治突兀地加入讨论,引得咲乐一下张开了眼,“世初真的会吗?像电视机里主人公那样。”

    “应该是会的吧,也不是什么太难的,值得钻研的事。”

    对上港口黑手党干部的瞳眸,脸颊带伤的少女弱弱地补充。

    当然,如果是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种掀开头盖骨的亲法,或者双方亲得七荤八素忘乎所以的法子,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太宰治幽静的眸子一眨不眨,光盯着她。

    遍体鳞伤的少女,和他一样遮住四分之一的面容。是本应只讲究外观美观的花瓶,一日发力,以碎裂自身为代价,竭力地摸寻另一番开阔的出路,由此暴露出里头藏匿着的珍宝。

    坚定、温暖,光采夺目,叫人挪不开眼。

    那些时刻涌生的情愫,纵使蛮力强压,也难免留下雪泥鸿爪。在此时温馨的,说不上浪漫,乃至于有些乏味到鸡零狗碎的日常里,作山洪之势爆发。

    “我教你。”

    音响投射出的蓝光忽明忽暗,怀中抱着的孩子昏昏欲睡。

    黑发少年垂眼,贴近她。双唇相碰的时分,恍若那喀索斯亲吻水中的倒影,生出接近的心思则意味着触碰物体的消失。

    在世初淳以为太宰治是故意使坏,贴一下就会返回之际,怎料他竟是认真教学,还详尽稳当,鸢色的瞳孔如同鸟巢里储藏的亮晶晶的玻璃体,折射出耀目的光芒。

    是稍纵即逝的爱恋,依托于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游移着出现,转瞬即不见。

    天花板的吊灯天真地维持室内照明,少年纤长的眼睫毛自成天然格栅,拘谨地分割着落入女生眼中的光线。

    不知谁摁到遥控器,左侧电视机灯光骤灭。密切相依的冰凉唇瓣,因长时间的相贴持平温度,紧接着随着彼此的体温飞速飙升。

    世初淳揽着妹妹的手一动,就被太宰治握住手腕。

    她抱住咲乐要往后退,接吻的对象跟未卜先知似地,先腾出另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脑勺,不叫她这只稍有不对就缩回壳子的乌龟有丝毫躲避的机会。

    仿佛惩罚学生的退却,教学严谨的家庭教师张嘴,咬了她一口。

    在女生吃痛张开嘴唇的一刹,探进舌尖,在掠夺与输送间,让二人口腔里漫开甜到腻人的布蕾味道。

    直至卒然零星的奶冻也在唇齿的纠缠里弥散,太宰治方才撤开口,滑腻的丝线在他们俩之间勾连又断却。

    短暂的相逢预示着长久的别离,火花绽放的一瞬寓意着熄灭。

    他们从前没有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仅在动情的瞬息,残存了点意念。

    心室鼓动出扑棱棱的白鸽,羽翼的扑打声大到几乎震耳欲聋的程度。令他明知往前一步不可能,后退偏偏心不甘、情不愿。

    于是他放下理智,听从心的指引,让角力的挣扎替他选择。

    “太太太……”口齿清晰的女生吐字都不流畅了。

    “嗯哼——”港口黑手党干部会心一笑。

    他低下头,在她的嘴角啄了一口,模仿她的语气,“世世世……初好厉害。”人贴着她的脖子,脑袋倚靠在她肩侧,耳语厮磨,“世初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小孩子。”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亲近的肌肤相亲间,透过听小骨的震动也能体味到他性感的喘息。

    小女孩踢他,“咲乐才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小孩子!”

    千算万算,没算到小孩捣乱,太宰治被噎住,世初淳终于蓄力完毕,“太过分啦!这是犯罪啊!”

    女生松开抱妹妹的手,朝旁边的座椅摸索。她手指碰到枕头边角,一把抓过来砸向不良人师。在用靠枕蒙住太宰老师的脸时,还怕他窒息了,刻意留出一些能够呼吸的缝隙。

    目睹全程的小女孩双手勾住姐姐的脖颈,眨巴着水灵灵的眸子,是一点也不困了。

    世初淳因地制宜,不对,因材施教,也不对,是就地取材,她托着小孩屁股,教导自己的妹妹,“看到了没有,如果在学校有老师要亲你的嘴,要记下来,回来告诉爸爸和姐姐。”

    乖巧的咲乐用力地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门口一大串钥匙撞击声起,是织田作之助回来。

    太宰治注视着自己邂逅的风,一股烟奔去红发青年的方向。

    击鼓传花、接力棒、抓鬼比赛……头脑风暴一大串关键词的女生,单手托着妹妹,另一只手拉住织田作之助的领带,将人往下扯。

    她踮脚尖,在监护人茫茫然弯腰迁就她身高间,印上携带着芝士气息的吻。

    间隔三秒,世初淳松开手,在红发青年明显愣神的空档里,陈诉:“好了,太宰老师亲了您,轮到您当鬼了,现在,您可以去亲坂口先生了。”

    接到讯息的织田作之助,大脑试着思索里头的逻辑关系——解锁失败,他回头看向跟在自己后头的坂口安吾。

    被朋友后背挡住视线的坂口安吾,什么也没看见,可他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他抱住自己的公文包,有若抱着自己岌岌可危的节操,“织田作先生你不要过来啊——”

    快住手,不是,快住口,他还没娶老婆呢!

    这亲最后自然是没亲成的,坂口安吾誓死捍卫自己的纯洁,织田作之助只能遗憾地延续当鬼的经历。

    可织田作之助是什么人,打扑克都会默不作声地运用异能力作弊,被指出了,仍不认为自己的偷跑行为有什么过失,该说是天然,还是迟钝,思维逻辑和常人大不相同的黑手党成员。

    顾及自己的老父亲比赛的胜负心还挺重,世初淳抚摩耷拉着呆毛的红发青年,试探着安慰被自己拉下水的监护人,还没等她开口,就觉唇上一凉。

    “好了,这下是世初当鬼了。”

    夜半二连击,女生摸摸自己的嘴唇,后退一步,“当、当过鬼的是不能再当第二次鬼的。”

    织田作之助前进一步,在她唇角接续落下一吻,“那,若是我单纯想亲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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