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做饭、烘衣折叠,每天的时间就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家务里偷偷溜走。消耗人力,消磨光阴的杂务,似乎做了许多,又似什么也没有做。

    最初几个星期,世初淳着实是困得不行。

    不论是照顾五个孩子、跟上学业进度,还是羽岛先生荧幕曝光率提升,使其相关的热度上涨后带来的紧凑行程安排,三项任务里没有一项不艰巨。

    忙得眼花缭乱的世初淳,日常给弟弟妹妹洗头、洗澡。她随手在客厅抓了个孩子拉到浴室,麻利地上手扒掉外衣。

    无辜中奖的神秘嘉宾,大惊失色,“你不仅对太宰先生有非分之想,竟然连在下也想沾染!”

    一直以来对女生的不满,累积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何等德薄望轻之徒!禽兽不如!鲜廉寡耻!下流放荡!”

    自己领来的人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其威力犹如脑子里塞进一个马蜂窝,或者有五十只辛勤的小蜜蜂嗡嗡嗡酿蜜。

    世初淳出手,捂住对方的嘴,剩余一只手揉揉眼睛,视线还是模糊不清。

    她只得凑前看,过分近的距离激得人愈发手足无措。“在下可是太宰先生的人,是绝对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的!”

    素来不喜洗澡的芥川龙之介,一时不察,被扒掉外套。他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异能力,忙中出错,左腿绊右脚,一屁股跌坐进盛满水的浴缸。

    温热的水自下半身涌上,顷刻浸润紧身的腰裤。喷溅出的水浪冷不防泼人一脸,陡然怔住死命挣扎的男孩子。

    突发的意外连连,累增多重刺激阉割感官,叫芥川龙之介在太宰先生拳打脚踢下操练出的,几乎形成条件反射的体术也失灵,连反击的招数也忘得一干二净。

    困意像是入口即化的棉花糖,使女生整个人踩在轻飘飘的云端。她脑里那根松弛的弦终是迟钝地搭上,“什么啊,是芥川啊。”世初淳松开捂住男孩嘴巴的手。

    “什么是‘是什么啊,是芥川啊。’!”

    “没什么,夸你呢。”

    “还想敷衍在下!”恼到嘴唇都在抖的芥川龙之介,绞尽脑汁地搜刮肚子里为数不多的词汇量,“流氓!变态!混蛋!”

    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被骂变态的世初淳,睡意当头,无所畏惧。她再次动手捂住他的嘴,手动替人静音。

    她头疼得难受,本着来都来了,爽性一起洗了的想法,接着脱芥川龙之介的衬衫。

    脱下外套就丢失异能力的芥川龙之介,浑身湿淋淋的,跟只沾了水的垂耳兔相似。他跌在浸满水的浴缸,一蹶不振,都没能使出自己擅长的体术。

    等他如梦初觉,从震惊内醒过神,倒是恢复了些孩子的脾性。

    他骂骂咧咧地爬出浴缸,对着困到魂魄都在和周公约会,就差灵魂出窍到地府和孟婆打牌的少女,张了张口,只能说出一句,“臭不要脸!”

    见住在家里的哥哥亦是激烈地反抗自己洗澡的命运,优有样学样,嚷嚷着:“哥哥不洗澡,我也不洗澡!”

    其他小孩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听到动静冒出头的五个孩子,集体搞起反抗。他们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人蹦蹦跳跳,式歌式舞,披着轻薄的被子当作战旗,舞得虎虎生风。

    门口钥匙插进锁扣,向右侧转动。分明是极其细微的声响,由于心中有挂念的人而无数倍放大。

    穿街走巷的北风寻觅不到行人诉苦,厌烦地呼呼大作。它因开门者的动作而窃喜,通过刚刚开启的缝隙肆无忌惮地闯进屋子,卷席着能刮到的一切可飘动物件。

    经由简单的推断就能得出结论,外出工作的红发青年已然平安归来。

    织田作之助常穿的深棕色皮鞋踩入玄关,鞋跟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踢踏声。

    密集的雨水汇聚成股,沿着脸庞流利地滑落。他揩掉成串的雨珠,听闻自己的大女儿紧忙找补,“哥哥会洗澡的,马上就会。”

    一大一小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意间平定喧嚣,让周边嘈杂成了无关紧要的陪衬。

    “嗯?”红发青年用眼神表明困惑。

    “嗯!”女生种种点头,以表赞成。

    脑电波压根不在同一条线的两人奇妙地达成沟通,磨刀霍霍向芥川。

    世初淳和监护人交接换班,织田作之助给芥川龙之介洗澡,她给弟弟妹妹们洗澡。

    芥川龙之介当然是誓死反抗——毫无疑问反抗失败。莫说他一个人,全家人加起来都不够织田作之助压的,果断被一招制服,掼进浴缸里清洗。

    家里没有一个孩子,能逃脱得了被织田作之助洗澡的命运。

    在咲乐哼着歌,世初淳替妹妹搓泡泡,擦背部的间隙,她想起自己忽略的事宜。

    她忘了劝说芥川,他的人生导师,他敬仰有加的,脑沟埋着一百个弯弯绕绕的太宰先生,尚且抵抗不住织田作之助的强权,何况一根筋拧到死的他。

    嘛,也罢。女生摇晃头,抛却那些劝诫言辞。要是激起芥川的逆反心理就不妙,反正织田作之助会处理好的。

    他料理孩子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方法。就是这法子偶而令人羞愤难当。

    春雨淅淅沥沥,打湿道路两旁的胡杨树。指挥交通的红绿灯依然尽忠职守,唯余零星的路人撑着伞,在像是被蒙纱灯罩遮盖的街市里悠然漫步。

    太宰治回到家,抖落一身沾满雨水的风衣。他余光瞥见自己的弟子在角落里蹲成一顶黯淡的蘑菇。

    貌似大受打击的男孩,屈辱到整个人失去颜色,嘴里还吐着白气。

    太宰治扬起眉,很快松垮下去。搭讪的话就要料理后续,过程显而易见的麻烦,干脆无视掉吧。

    小孩子还不咋会说话的年纪,会叽里呱啦地讲一大堆,不管成年人听不听得懂。

    大人心平气和地讲一句,他扯高嗓子叽里咕噜倒出一筐篓,高调得好似下一秒就要上台演讲,未来的梦想是当个舌战群儒,辩倒全场的讲师。

    等他们稍微长大些,能够沟通,又不是那么会沟通,就会采取一系列拟声词辅助自己的形容,通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比如优。

    优描述事情相当抽象,基本保持“就是pang、pang、pang,接着duang、duang、duang,最后dong、dong、dong!你明白了吗?”这类不明所以的表述方法。

    假若大人坦率表明自己的感受,晃着头脑明示自己不明白。他就会继续重复他那些在自己听来逻辑清晰,而外人眼中云里雾里的描述,结尾了接着问道:“听明白了吗?”

    很有耐性,是学的幼稚园里的老师。

    身为孩子们可选的倾听对象,世初淳会给予大份额的反馈,“是这样呀,我明白了,好厉害噢!”实则根本就听不明白。

    织田作之助会呆几秒,诚实地说自己没听懂。

    优会体谅他眼里愚笨的,脑袋不灵活的爸爸,耐心地复述与先前相同的话语,织田作之助继续会呆几秒,诚实地说自己没听懂。

    父子俩的交战,你来我往。一个认真地教授,一个实诚地回答。跟鹬蚌相争,谁也不肯松口的寓言主人公们相仿,两人回合制来回的战争,以优的反复失败告终。

    他都要被气哭了!

    在抓狂边缘的优,放弃自己堪称无可救药的监护人,嫌弃地跺脚,“咦——爸爸好笨!”

    爸爸怎么那么笨,他都说了好多好多次,爸爸还是听不懂!

    优吊着两根眉毛,愁眉苦脸地跑到姐姐房间,两个腮帮子鼓得像只贮藏食物的仓鼠。

    “怎么办?我觉得爸爸是个笨蛋!”

    奋笔疾书赶作业的世初淳,停下笔,和坐在她膝盖上的咲乐一同回头。

    她晃动大拇指与食指间夹着的黑笔,“没关系,就算爸爸是个笨蛋,他也是爱你们的。”

    优嘴里含着的气泄了,“我也爱爸爸,即使他好笨好笨的。”他顿了会,皱着苦巴巴的小脸添补,“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

    上次要过马路的时候,爸爸都不知道哪个颜色的灯才能走人行道,还得问他!而且每次出门都要牵他的手,超级无敌胆小!

    “我也爱爸爸。”膝上的咲乐细声细气地说着,害羞地埋进她的胸口。“爸爸是笨蛋也没关系。”

    织田,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哦。就是形象走偏了点。世初淳在心里为织田作之助撒花,外加点了根蜡。

    家里最为年幼的两个孩子,真嗣、咲乐的性子都比较内敛。可毕竟是爱玩的岁数,也有淘气的、耍小脾性的时候。

    日曜日,真嗣气鼓鼓地嘟着嘴跑到书房,说他以后不要和爸爸一起玩了,他讨厌爸爸。

    小孩子受到来自外部的伤害时,会采取损害自己的方式去伤害他人。以为自己不吃饭、不进食,不与大人玩乐,就能折损他人的利益,让成年人们见到自己的委屈与不甘,进而安慰在意自己。

    其实不是的。

    只是这道理有时候连成年人都不明白,遑论才降生没几年的幼子。

    世初淳梳理弟弟的情绪,“怎么了,爸爸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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