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心理现象,叫做曝光效应。大意是人接触某个人的次数越多,就会随着岁月的推移,累增对方的好感度。

    在揍敌客家族里,舒律娅接触的最多的人毫无疑问是大少爷。

    大少爷伊尔迷指定了她,作为专门侍奉他的女仆之一,留在了宅邸。过程等同于指明某件货品、家具,充当合则用,不合则弃的一次性用品。

    她后来也陆续服侍过其他少爷。直至被调来当了奇犽少爷的专属女仆为止,期间也没断过与伊尔迷少爷的关联。

    从一开始就不是由她联结的因缘,要彻底扯断亦是难如登天。

    尽管如此,她依旧无法对伊尔迷产生一丁半点的情意,甚至时常感到憎恶与疲倦。乃至于有时看到执行完任务,平安无事地回到大宅的伊尔迷少爷,舒律娅都会忍不住想,太可惜了。

    靠墙的灯泡“啪嗒”一声熄灭,昏黄的光线拢入了黑发男人冷漠的眉眼。

    女仆低着下颌,忽然想起来,无法对伊尔迷产生一丁半点的情意这句话的谬误。

    在知晓大少爷的真实性别与实际面目前,她确乎是十分喜欢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发色、瞳孔的小姐。只是没想到以往分外亲近的对象,现如今也能变得如此地面目可憎。

    其实也是错的。

    大少爷从未变过,变换的只是她往前的感知。

    从前的亲切,只是一个异乡人在耳聋眼瞎下产生的错觉。

    “舒律娅,我说过,你需要停止思考。由我支配你的人生与思想。”

    说话的伊尔迷少爷,眉头也没动分毫。

    他瀑布般的长发漫过高挺的鼻梁,贴近着素色的唇,在下巴处打了个转,落在女仆的肩窝。人扣着女仆的腰,轻轻松松地举高了舒律娅,放在睡着的两个弟弟中间。

    “你看,你已恢复自我认知和思考能力,麻雀大的脑袋就会立马装下一大堆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很不喜欢。”

    伊尔迷能够覆盖掉女仆整张脸的,活生生地闷死她的手掌,打舒律娅的眼睑位置落下,抵达她肩胛骨的位置。在这里往下压,稍微加重力道,他就可以致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女仆全身瘫痪,让她终生离不开枯枯戮山。

    舒律娅自然也清楚这点。

    她心惊胆战地瞪着大少爷的惩罚。即使当事人双方都知晓,她本人实际一点错处也没有。

    身不由己,连自己的性命也由不得自己,是铭刻在登托拉地区居民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舒律娅只用记住——你的眼睛装着我,你的耳朵听着我,你的嘴唇临摹我,你的肌肤亲吻着我。”

    女仆的名字是他亲自取的,她的本身即被他拥有。

    她的日常装束皆由他定制,个人私密内衣物也出自枯枯戮山。

    她进食的一日三餐全数由他指定,躯体的每一处疤痕是他亲自赋予。她绽放的每块刺青过他的手烙印,咬开伤痕累累的皮肉,里面流淌着的血液经脉,也理应有他的一部分。

    “你是我的。”

    “我不是——”

    长期接受责打,全然形成肌肉记忆。女仆薄若蝉翼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下,仿佛经受到了随时挥舞下来的长鞭训诫。

    揍敌客家族长子的身形,压迫性十足。女仆的身躯与之相比,犹如蚍蜉撼树,实在是不值一提。她被笼罩在名为伊尔迷的阴影底部,连勉力支撑也困难。

    大少爷的人单在她跟前站着,就会使她觉着难以呼吸。

    可比起实打实的,拷打着外在躯壳的恐怖,舒律娅更害怕自己内心无声息屈服。哪怕她本人快要控制不住去跪地求饶,自己掏出随身携带的鞭子,让伊尔迷大少爷抽打自己一顿出出气。

    但,不行,不可以。她不是舒律娅,不属于揍敌客家族。她先前的生活是遭受了蒙蔽。

    她需要一个名字,一个原本归属于她,原原本本的名字。

    不是她的前前前主人大少爷随意择取,擅自命名的。宛如扼住一只流浪猫的咽喉,可有可无地替她取了个好使唤的名称。而是本就属于她的,衔接着她对世界的认知,伴着她从小到大,奠定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姓名。

    只是这样轻如鸿毛的请求,偏生大少爷严防死守地不准许。

    舒律娅身边的管家、同事、几任主人,其存在就无不强调着她身为女仆的事实。然,人并非随意使唤就能被全身心摆弄的物件,身而为人,自己的归属权不应当易主到他人的手中。

    她是属于她自己,而非其他任何人的。

    舒律娅自知,现下逃脱不了女仆的职责。但日久天长,她总能熬到解除合同的时期。

    熬不到她就跑,大少爷占有欲发作,当她是财产处置也不打紧。

    他不放手,她就躲。揍敌客家族势力再大,难不成还会为了她一个随处可以招揽的小女仆,跨过巴托奇亚共和国逮人?

    身体不自由,心灵也难免会受到禁锢。舒律娅才不想被揍敌客家族视生命为无物的氛围侵蚀。

    女仆手脚并用,抬起膝盖,费劲地抵住了大少爷愈靠愈近的胸膛,好似羽翼未丰的蝴蝶,艰难地违抗着意图遮蔽她天日的厚密云层。

    “大少爷、伊路。”舒律娅唤出了伊尔迷的昵称,“我不是任您摆布的玩偶。”

    “舒律娅,你总是、总是这么地让我失望。”

    诉说着遗憾的男人,无神的双瞳无时无刻不在攫取周围生物的生机。胜似宇宙中吸纳万物的黑洞,牢牢地锁定了她。其神态与语气皆不可捉摸,唯有宽衣解带的动作无比地熟悉。

    “纵使等下讨饶,喊我伊路,我也不会轻易地宽恕你。”

    连最基本的侍奉主人的礼仪也没学好,是他这个主人的过错。一个合格的主人,得好好的惩罚自己不听话的从属。

    伊尔迷手掌放在女仆的胸口,看上去想要挖出内里的脏器,又像是在左右着她的心脏跳动。

    最终,他只是抽动仆人胸前绑着的深蓝色领结,往右侧一甩,恢复成长条的纱带原状,利用它,綁住了舒律娅充斥著抗拒的双眸。

    没等舒律娅明白伊尔迷少爷的用意,她的缝匠肌就被掐住,分开了,挤进去男人的一席之地。

    改良的女仆装侧卷荷叶边,内扩蕾丝褶边。贴着腰跨的手,亮出了锋利的念钉,轻轻划动,隐约带有裂帛声。念能力武器的尾端一挑,划开了内衬的绸丝带。

    女仆死命地催眠自己,奇犽少爷,亚路嘉少爷、小姐还在这儿,伊尔迷少爷再特立独行,也不会当着自己弟弟妹妹的面胡来。兼任了法官职务的大少爷就贴着她的外耳,向她宣告了一堂言的判决。

    “舒律娅不是经常给奇犽和那个东西念童话故事?”伊尔迷随手从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画册,“就那么有意思?那我也来试试吧。”

    可以和奇犽变得更亲密一些。

    伊尔迷大少爷的行动力,就跟他赚钱的速度一样迅速。每当他有了主意,就会当即付诸行动,并且鲜少有人能成功地阻止。

    揍敌客家族长辈放任自己的后辈自在生长,笃定他们会一心为家族效劳。

    杀手世家训练处的实力摆在那,伊尔迷大少爷念头萌生的瞬间,就跟张贴出的告示没有什么区别。他近乎无情地宣判了对女仆的公开处刑。

    炙热的鼻息喷洒在舒律娅耳廓,女仆大脑一片空茫,霎时分辨不能。

    她盯着眼前的黑暗,怎么也盯不出花来,人转动手腕就要挣扎,被轻松地制住了。

    伊尔迷一手擒着女仆的两只手腕,一只手翻动画册,具有特质的讲解低哑悦耳。

    人视觉感官被剥夺,其他感知便尤为敏感。舒律娅能明显地感知到紧贴着自己蔽膝的地方,蓄势待发着伊尔迷少爷的凶器,还没全然地伸展,就具有可怖的轮廓。

    单碰一碰就让她颤个不停。

    女仆先前拿到的图书掉落在一侧,室内唯闻伊尔迷少爷心无旁骛的掀动书页声,由此徐缓地讲诉深睡着的红龙的寓言。

    尚在沉眠期的红龙,呵气成雾,有一搭没一搭地挑衅着。在它睁开眼的节点。令隐秘的山谷为之震动。

    女仆要挣扎也脱力,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想过听个童话也能听得面红耳赤。

    揍敌客家族的成员,自小服用毒物,锻炼杀人之术。长子是名为揍敌客的毒株中,外相上相当克制,实则最为凶猛的一类。

    他永远站在捕食者的一端,既不会羞耻、怜悯,也不会与任何其他生物共情。

    他简单地制住女仆的双手,让她去把握预备进驻幽谷的红龙。素来扮演掠夺者角色的大少爷,一朝意动,就等同于单方面判决了舒律娅得受过。

    实施着侵扰的揍敌客家族长子,潜心朗读着。他抽出身来,放纵完全苏醒的红龙,缓慢地舒展开庞大的身躯。

    枯枯戮山所处的高海拔死火山由此被唤醒,丰茂的林木组建成葱绿的海洋。有风吹过时,能感应到脉动的韵律。烟囱管道挺拔向上,喷薄着污浊的云烟,遇冷飘散成凝状的水雾,使山谷蒸气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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