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乙骨忧太审视着织田作之助的同时,织田作之助也在衡量着特级咒术师。

    他简单地提炼出了当前入手的信息,依照对方的年龄判断,关于咒术师的组织有着相当规范的模型。

    假如作散沙一般四处散落的异能力者,也能被正视就好了。织田作之助偶尔听到同事们这么地抱怨。

    他对此并不关心,无论异能力有没有被抬到明面上来,受到有关部门的认可,拥有异能力的异能力者都是毫无疑问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这件事实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所改变。

    至于其他方面,就不是他一个在黑手党打杂的小人物该关心的事。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和他所在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自会为此劳苦奔波。那个东西的名字,他听安吾提到过,他记得是……

    异能开业许可证。

    所有轻巧掠过的细节,兴许与自己的生死息息相关。不晓得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悬在头顶的红发少年,瞅着特级咒术师的脸,是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先前和人打架,被拍成视频发到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主人公之一吗?就是后来被某股神秘力量全网清空了而已。

    织田作之助记得,那个视频还是安吾拿给他看的。

    p酒吧播放的爵士乐悠扬,原先的墙体也叫日久沉淀的烟草熏燃发黄。

    观看完朋友分享的整个视频,织田作之助举起杯子,隔着杯壁,与安吾的酒杯互相碰撞。

    玻璃杯内窝窝头般大的冰块,发出清脆的轻响。

    传播的视频内容长度只有几秒,是一个穿着袈裟的,类似带发修行的和尚,对着当时还是海胆头发型的乙骨忧太,义愤填膺地喊:“玩弄女人心的家伙!”

    短短几秒,信息量巨大。

    能看出视频里的两人,这感情经历委实是比较复杂。

    年纪轻轻就有婚约。织田作之助望着乙骨忧太,

    年纪轻轻就有女儿,乙骨忧太看着织田作之助。

    绝对不能让世初/世初监督和他碰面。

    搭了便车的织田作之助,告别免费司机,进入了并盛中学。

    他顺遂地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可孩子偏开头,抗拒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千里迢迢来寻找女儿的监护人,顿住了。

    只一眼就被拉入梦魇的世初淳,发着颤。

    宛若昨日的噩梦重现,冷酷的红发少年不通人情,会毫不犹豫地杀害她,挖掉她的眼睛。

    坐在办公室内的女性风纪委员长不自禁地颤抖起来,是民众虔诚建造的巴别塔,在信徒的面前屡次地崩落。

    她被埋在念想崩塌的塔下,每一次吐纳都伴着浑浊的泥沙。

    被女儿抵触的织田作之助,皱起了眉峰。有烦躁的思绪在他的心头凝合。

    红发少年一动,同在办公室的风纪副委员长风间雪秋也要动。两人的眼神交错,同时领会了对方同样是异能力者的事实。

    “别动手。”世初淳强忍着心悸,一手抓一个,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有危险,跟我走。”织田作之助一把扯下孩子早晨为自己系上的领带,蒙住女儿的双眼。

    交换的时间点即将来临,他快要遏制不住被敌人反扑了一把的异能力作用后遗症,真正少年的他即将出现。

    年少的他,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只要接到委托就执行,不论对象是老幼妇孺。是一架当之无愧的行走的杀人机器。

    从事杀手职业的他,独来独往,不曾重视生命的价值。在遇到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之前,也从来没向往过什么。

    他的行事标准里,没有不滥杀无辜的字眼。杀手之所以是杀手,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只要有相当的利益交割,在场的学生无不是他屠戮的目标。

    纵使没有利益交割,她们的死活也万万不会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他活成了一条精确地分割生命的铁线,准叫愚笨地撞上来的生物,体会一把肝脑涂地。

    织田作之助没办法保证少小的自己,能不对世初淳以外的人动手,甚至他的女儿本人也未必能幸免其难。

    按那个被和尚指责为玩弄女人心的咒术师的说法,这个学校时下埋着某种具有威胁性的隐患。对方拔除需要一段时间,期间的危害织田作之助不想让女儿承担。

    红发少年思索一二,干脆蹲到孩子身前,把人打包起来带走。

    双眼被蒙住的世初淳,被抓着肩膀,顶了腰腹,送到了织田作之助的肩头。

    她失去视觉感官,被塞进人为制造的私密空间,无法灵敏地捕捉到周围的讯息。纯粹的黑暗笼罩,也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有效的缓冲地带。

    有危险,什么危险?

    女生的脑子里快速地检索着校园里的危险是指代什么东西,是何种程度的凶险,才能够被织田作之助判断为会妨害她的安全。

    “等等,父亲——织田、织田作之助!”世初淳的称呼一变再变,终于叫停了扛着她开跑的红发少年。

    她走了,风间她们呢,学生会的成员、学校里的学生,他们该怎么办?

    世初淳明白,她断然是做不来悬壶济世的救世主,顶多在这异能力满天飞的世界里,担任充作背景板的路人甲乙丙。在多方势力对垒炮轰之际,被扬作连渣滓也不剩的灰烬。

    可便是身若尘埃,连贫瘠的言语也显得万分地无力与苍白。

    难道惨白如她们,就活该沦为砌墙的一点石灰、铺路的一块石子,生得悄无声息,死得无人怜惜?

    她们也有她们的人生,有写下的,等待实现的目标;有规划好的,预备以后要做的日程;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恋情;有五彩斑斓的生活,没有任何人、任何生物,有资格、有权利剥夺。

    灾难对世人一视同仁,而人与人之间并非是如此。

    权贵世家会率先获救,接着是他们的下一层,再下下一层。

    有名望、有资源的人,也会比籍籍无名的民众,更先获得被营救的机会。

    就像经典的火车碾压的问题,在绑在轨道上的科学家与平民之间,二选一。

    大多数人会选择那名科学家,因为人们擅用一个人对社会的价值,来评估他本人的分量轻重。

    生来平凡、默默无闻的老百姓,好像生来就该是被献祭、牺牲,为他人奉献的一部分,他们的需求被无限期地延后,集体挨挨挤挤地堵塞在救援名单的最后一层。

    作为被拯救的一员,世初淳是否就应当倍感荣幸,为自己比其他人多出来的幸运?莫非她就会因此洋洋得意,坦率地接受自己优良的待遇,而漠视自己的同学们同样身处险境?

    太宰老师骂人时,总爱明褒暗贬。

    “世初小姐这样简单地活着,实在是为你的小脑袋瓜减负。若是每个人都拷贝了世初小姐的思维模式,比起和平,最先降临的大约是最先崩塌的秩序。”

    是她任性,她妄为,她仗着织田作之助的宠爱,以父亲的疼惜作挟持,可是,她真的做不到明知大厦将倾,却自顾自逃离,放任其他的学生们在四伏的危机里沉浮待毙。

    世初淳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取。不是不可取,而是她不能取。

    怀揣着善意的人但凡能力不足,就很轻易会被判定为罪不容诛。能排山倒海者,犯下累累的恶行也能受到鲜花与掌声拥簇。

    偏偏她只能看到她看得到的世界,感知到她能感知到的情感,思考一些她能思考到的答案。

    公正二字从一开始就不站在她的身旁。

    一块块六边形玻璃组合成七彩的琉璃窗,有少许零碎的画面在内里折射。

    切割成块的尸体,沦陷的学生会,畸形的怪物,遭到踩断的脊柱……是过去还是未来,是假象还是真实?搅得世初淳头昏脑涨,分辨不明。

    她会不会已经死了,所有推着她来到此时此刻的环节,实际上只是她在死亡的一刻时,大脑在为宿主构筑的幻觉?

    头脑里的风暴刮个不停的风暴,女生压下千头万绪,扯下一小块的领带。

    她强迫自己去看每一眼仿佛是在切割着自己眼球的红发少年,神情恳挚,“拜托。”

    “三十秒。”不能再多了。织田作之助到底是没办法拒绝自己的女儿。

    世初淳争分夺秒,找到学生会内部专用的联络器拿在手里。在角落找到红色的消防锤,一击破坏掉火警报警器。

    尖锐的火警响彻整栋学生会大楼,风纪委员长的广播也传遍了教学楼。

    “全体人员请注意,全体人员请注意。现在进行临时消防演习,请各位师生有序地离开教室,到空旷的地段集合。”世初淳话音未落,就被织田作之助扛起来带着走。

    急速的风呼啦啦灌入耳廓,路途经过的建筑群悉数被压缩成残影。以织田作之助移动的速度来看,目前的情形恐怕不容乐观。

    做出此等判断的女生,状况也不容乐观。

    她坐过的屈指可数的过山车,也比现在织田作之助扛着她跑的状态轻缓舒适。

    觉得自己的胃都要被颠出来了的世初淳,胡乱地思索着,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织田作之助若真有能从港口黑手党安然辞职的一天,就转职当运动员吧。

    拿个奖项大满贯,她看能成。

    依托着两面宿傩新生的咒灵,漂浮在学生会大楼前的半空。

    让它看看——

    一个美味的咒术师,携着它的同类,正在清缴微小的、聚集成群的咒灵。这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的澎湃咒力,少说也是个一级。

    刚出生就有如此丰盛的午餐,世界的馈赠真令它心怀感激。

    另一个,散发着它熟悉的气味,被红发少年扛着跑的人类女性。身上萦绕着某种叫它手痒痒的,巴不能抓过来嘎巴嘎巴地践踏一番的奇异特质。

    咒灵站在选择的交叉点,为难地挑挑拣拣。

    要不,两边一起干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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