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初淳获得了不花钱,只要命的家庭教师之后,监护人也将她的读书事宜提上了日程。

    织田作之助说要供她上学,学校是并盛町的并盛中学。

    名字听来有点耳熟,在世初淳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伸手抱住了父亲,事后都没有胆量回想。

    她委实是太害羞了,当天夜里就琢磨着把这段记忆删掉。

    总之,不是她动的手,是她的肢体擅自动的手,就差贴张告示郑重声明——四肢行为,与人无关。

    可女生的日记上还记载着。

    她心里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左边小人说:话说要删掉的话,为什么要记下来?

    右边小人说:文字不记录,大脑也遗忘,不就相当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

    当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衬得两种思想的主人是个没主意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其实不然,能装载两种天差地别的矛盾理念,也是一种海纳百川。

    不多时,世初淳进入备考状态,考进并盛中学,一日下班回来,家都搬完了。

    乔迁新居,来了位新住客。是堂而皇之霸占了客房的太宰老师捎带的下属,与她师出同门的学生——芥川龙之介。

    家庭新增添的成员,他的脾气不能简单地概括为暴躁,而是非常的爆炸。

    谋个面的功夫,就要改一改这喜气洋洋的乔迁之喜,当即变换为送走屋主人一家的葬礼仪式。

    芥川龙之介对发掘了自己,领着他进港口黑手党,教导了他生存方式的太宰先生极端地狂热。

    狂热到什么程度呢,打个不大恰当的比方,路过的狗瞥一眼他尊敬的太宰先生,然后打了个喷嚏,都会被他按头不敬的罪名,吊起来刺死。

    是以,在太宰先生心中占据着莫大的地位,受到无上的夸耀,却放任自己在港口黑手党底部游走的织田作之助,罪无可赦。

    明明有着倍受太宰先生赞扬,还拿来踩低他的身手,竟然放任自流,任人欺凌,丝毫没有进取之心,合当以死谢罪。

    这卑不堪言的底层人员的女儿,没有半分的武力,居然也配享有同他一样的地位。

    作为太宰先生的学生卑弱无力,苟活于世,还恬不知耻地去报名一所普通学院,无视太宰先生栽培之过,更是罪加一等。

    是以,三人刚打了照面,芥川龙之介就启动了自己的异能罗生门,要把辜负了太宰先生和他的期待的织田作之助,与他的同门弟子世初淳,一并串成皮肉外翻的烤串。

    这对卑鄙的父女,一起下地狱赎罪去吧!

    眼见好几团黑不溜秋的东西,迎着面门而来,世初淳第一反应是出现了幻觉。

    她认识的酒吧三人组,个个都有异能力,然,他们的异能力不显山、不露水,纵使使用了,其他人也浑然不觉。而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却是能变化为可视化的实体。

    最关键的要素是,罗生门的运动速度太快了。

    世初淳刚要扶自己的镜框,看个清楚,腰部就被父亲圈住,人拥着她,避开罗生门堪称遮天蔽日的袭击。

    倘若是单独针对织田作之助一人的攻势,他本人无所畏惧。

    在成年男人看来,男孩的激愤之举,是拿勺子、叉子等餐具,就能轻易拦截下来的过家家玩意,连让他分出一丁点专注力都多余。

    可凶猛的狱门颚张着黑色的獠牙,直奔着他的女儿而去,这就触犯了织田作之助的禁忌。

    预知几秒后世初淳会被穿透喉咙的情景,红发青年面下一冷,手臂打横,揽住自己的孩子向侧后方弹跳,迅疾地躲开了招招夺命的攻击。

    面对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黑兽,织田作之助拔出固定时钟的铁钉。全程措置裕如,几根钉子夹在指缝中,连发飞射,精准地破开了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他几个大跨步,冲到男孩面前,一拳击中了男孩的肚子。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刚刚打响,就缺憾地落下帷幕。

    从芥川龙之介攻击,以及父亲带着她躲避、反击,到男孩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整套流程下来,间隔不到五秒钟的空隙。

    世初淳看看倒地的男孩,再瞅瞅揣着她一脸阴沉的父亲,手里捏着要摘不摘的镜框,心里慢慢地琢磨出味来。

    以她平庸的动态捕捉能力,加上近视眼的减益,多种元素掺和起来,压根跟不上那一大一小有来有往的较量。

    倘若哪日天空出现一艘太空飞船,少女估计刚找到眼镜,还没戴上看清局势,就叫外星人投下的杀伤力武器震飞,死得零零碎碎。

    要替男孩包扎的女生,提着个医疗箱,是上前也不是,后退亦是不忍。

    单瞄了眼被黑兽咬穿的墙洞,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她既感念自己幸好被父亲救了,脸上扎几个洞的死法并不美妙,又觉着男孩的出击毫无道理,是哪里来的这泼天的恨意。

    她试着换个角度,站在芥川龙之介的位置上思考。

    与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概念不同,在芥川龙之介的眼里,她与父亲自当是那夺走了太宰老师的目光,还不识好歹的大恶人。他向他们出手也是无可厚……

    厚……

    果然还是太过分了,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呢?

    这都不是一言不合了,连基础的对话也没能成立,就直接要拿他们的性命。

    男孩还不甘心。

    见识过织田作之助强力之处的他,转移了大部分的憎恨,到了屋主人女儿一人身上。

    唯有她,绝对不可以原谅!

    芥川龙之介尊敬能人,鄙夷弱者。尤其是世初淳这种藏在他人羽翼下,靠着父辈荫蔽下存活的苟且之辈。

    这种弱不禁风的人,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拥有了和他来之不易的身份。对于从贫民窟摸爬打滚出来的狂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要她死了——只要她死了的话,太宰先生就只有他一个学生。那样的话,太宰先生的目光就会专注于他一个人了吧!

    思及此,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方才才见到女儿惨死画面的织田作之助,捏着拳头要走上前,被世初淳拦住了。

    女生站在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男孩跟前,心绪千思百转,归于一声无奈的叹息。

    “好,我等着。”

    一个人所处的环境、人文,决定了他的认知水平。要追究,也不当局限于芥川龙之介一人的过错。

    口出狂言,也有实践能力的芥川龙之介,捅破天了,现下也只是个思想不健全的小孩子。

    当然,等健全了,可能杀人杀得更欢快了就是。

    在她的家乡,这个年纪的儿童本该在学校里,接受着多门学科的教育。日常和同学们追逐打闹,而不是在黑手党里卖命,日常干着拿钱杀人的业务。

    他是多种境况元素下培育出的果,该反思的,是促成这一切的社会环境。

    世初淳到底是心软了。

    人命关天,还是疗伤要紧。

    联想了一下芥川龙之介发动异能力的媒介——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女生琢磨了会自己去除掉男孩衣服的行为,是属于骚扰还是自卫。

    最后想想,芥川龙之介都打算拿她和织田作之助的命祭天了,她脱他几件衣服自保又何妨。

    世初淳让父亲打晕小小新客人,着手扒起了男孩的衣衫。到最后扒掉底裤的步骤,被不忍直视的父亲制止了。

    全程袖手旁观的太宰老师,乐不可支,旁侧的坂口先生被事态的发展惊得哑口无言。

    “森先生派我这麻烦的学生过来,真是一步够折腾人的棋。”

    对于狂烈地追逐着自己,又异常地特立独行,连他的话也不怎么听入耳的学生,太宰治采取的是不断打压的棍棒教育。

    “是认为我和潜力无限的织田作、港口黑手党人才安吾的交往过于密切,特地在我这安个钉子,起个提醒。”

    优哉游哉解释着的黑手党准干部,一挥手,将烦恼抛给他人,轻松留给自己。明示着总之,他没有更改的意愿就是。

    那太宰老师说出来干嘛,让听众分担自己的烦恼吗?给险些裸奔的男孩盖好被子的世初淳,听得直冒冷汗。

    不对,太宰老师会为这种事情烦忧?织田作之助不会,坂口先生也不会,该不会是故意说给她听,好让她晚上睡不着的吧……

    女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种事太宰老师真的做得出来。

    在旁默默饮茶的坂口安吾,捧着略微烫手的杯盏。

    他莫名被芥川龙之介放过了一马,又着实生不出什么逃过一劫的喜悦之情。总感觉自己好像被无视了,又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跳出强调一下稀薄的存在感。

    价值千金的情报员回顾了下自己的双重间谍身份,还是放弃了多此一举。

    当天夜里,世初淳关掉客厅的灯,检查芥川龙之介有没有踢掉被子,或者睡着、睡着,摔倒在地,便看到中午还被太宰老师揍得呕血不止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爱重的太宰先生盖过的被子。

    他的头埋在里面深深地吸了口气,痴迷地嗅着太宰先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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