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体内涌出的血液,顺着充沛的雨水,一同汇入城市的下水道。

    世初淳握着工藤新一的手……那是她幼年守着星空卫视,无论如何期盼、羡慕,也没办法握住的手掌。

    现下真真实实地握住了,等价交换的是自己肚子看一眼就要当场呕吐的惨烈景况。

    该说是别样的得偿所愿吗?

    或许身为路人甲的她,就绝无善始善终的可能。

    要跨越这虚妄的次元壁,就活该为自己的盲目吸取教训……

    “拜托你,服务员小姐,请你坚持住!”

    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分分钟能夺取人命的严重伤势,工藤新一撑着被开膛剖腹的女性服务员,以往超高速运作的睿智大脑,竟地动山摇得有了垮垮停摆的趋向。

    先拨打救护车号码……

    不,先抱着服务员小姐转移场地……

    错了,要先捞起散落一地的肠子,找人借针线工具缝合……

    还是错!贸然移动重伤的病患,会有极大的几率造成二次伤害。可若不抱着服务员小姐前去避雨,流血加失温的状态,必当加剧她死亡的脚步。

    他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挽留无辜者的性命?

    “请你坚持一下,保持清醒,不要晕倒!服务员小姐——救护车很快就会来的,相信我……”工藤新一语无伦次地说着,四周的惊叫声与警员制服罪犯的声音全离自己远去。

    可惜的是他要救济的对象,偏偏是他极尽穷思也拯救不了的对象。

    纵使工藤新一崇拜有加的偶像,夏洛克·福尔摩斯在世,也留不住无力回天的人。

    何况他只是个高中生,破再多再大的惊天悬疑案件,也只是个年仅十七岁的高中生。

    看着试图帮助自己的人,以极其惨烈的状况在跟前出事,还能强打着精神,思考时下的最优选择,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当受害者倒在他面前,命悬一线,万千的推演运算,皆指向必死的唯一性。在东京享有盛名,未经受未来大风大浪的名侦探高中生,首次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有了深切的感悟。

    “无需太过苛责自己……”女人艰难地移动手,放在工藤新一徒劳无功的手背上。“其实,”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能遇见你,我是很高兴的……”

    只是死到临头,难说全然没有悔恨。

    内脏器官流出,在两人交叠的手糊满鲜血,世初淳原本清澈的瞳眸逐渐涣散,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听从内心的想法,由衷地吐露出恳切的言辞。

    “你是个优秀的侦探……”

    也仅仅只是个侦探……

    密集的雨幕瓢泼,失去人为掌控的手脱力,到底是被无根之水冲落。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同龄人里出类拔萃的帝丹中学学生,跪在东京繁华的街道,徒劳地为替自己挨了一刀的女性服务员做心肺复苏。

    怎么努力也合并不拢的外皮,怎么挽留也唤不回的生命……

    确认生者已逝,医务人员给死得相当不体面的尸骸蒙上白布。

    人称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长久地呆愣着,目送顶替了他惨遭厄运的服务员尸体,登上运往太平间的车辆。

    沾满牺牲者血液的双手,便是倾盆而下的漫天大雨也洗不干净。

    现实的世初淳遭遇绑架,堆垒相应的筹码,逃脱了东京的梦魇。

    厚黑的笔记本翻了一页,回到了横滨地区。梦里的她年轻了两、三岁,所处的时间节点也较之前有所提前。

    彼时首都东京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各类悬疑奇案此起彼伏,名侦探高中生的身影分外活跃。港口横滨异能特务科与港口黑手党各怀鬼胎,与前两者共同构成三刻构想的武装侦探社尚未崛起。

    太宰治还没担任港口黑手党的正式干部,中原中也方才加入横滨黑夜组织没多久。

    世初淳身为无关主线的不知名路人,在故事开始之前,与主要角色们产生不当有的交际,自当要支付价值不菲的货款——

    一个人最宝贵,也最容易被轻贱的生命。

    在横滨靠出卖劳动力干活的穿越者,撞上支配横滨黑夜的港口黑手党是水到渠成的事。

    死在隶属港口黑手党的准干部、游击部队、黑蜥蜴等各色成员手下,也是跟不知河水深浅,贸然渡河的马驹会被淹死一样,是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

    世初淳死在炸弹狂魔肆意炸翻的行驶列车里,死在芥川龙之介运送爆·炸·物轰为乌有的保安室里,死在出动的黑蜥蜴乱枪扫射的人群里,死在中原中也击沉的飞机坠落后砸毁的居民区里……

    异能者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的能力破坏力强,执行任务的方式大多简单粗暴。往往一出手,相当大范围内的群众非死即伤,不会给片区居民任何的反应时间。

    自称弱质男子的太宰治,职权较高,鲜少有单枪匹马出使任务的空档。

    他通常与黑蜥蜴百人长或者其他部下一起行动,推断事件的线索,或是料理得差不多就爽快离场。

    邀请织田作之助酒吧相聚的短信正在编辑,瞥见无意间撞破杀人现场的女性,太宰治也没怎么在意。他百无聊赖地挥手,向听话的部属下达收尾指令。

    “遵命。”

    黑蜥蜴百人长负责清理该次交易现场。

    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浪费子弹。

    “埋了吧。”

    挖好的坑,多埋一个人也没什么所谓。

    仅仅是出门倒下垃圾的世初淳,就这么被活埋了。

    类似的情况不断地发生,无人收敛的异乡旅客,无数次轮回的尸身多到堆积起来,可以填满横滨的每个大街小巷。

    按芥川龙之介的说法,拦在港口黑手党宏大伟业前的渣滓,都得为自己的轻疏愚昧垫付等量的代价。

    被暴怒的黑兽咬中脖子,下班回家的世初淳突遭横祸。

    她捂着汩汩出血的颈部,尽仅剩的力气扶住墙,吃力地挪动步子,想要离和自己有着同样瞳色的疯子远点。

    深灰老巷的墙面,一手印下一个红手印。

    追击者不费吹灰之力地赶上了她,发表了一通不知所云的言论。世初淳耳朵嗡嗡嗡地响,失去血液供应的头脑运转不能,终是跌倒了,在城市的犄角疙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的次数多了,从最初的碰面即死,到后来大难临头,作为并无罪过可言的被害者,好歹能问上没什么作用的一两句话。

    “为什么?”被踩住小腹的世初淳问。

    “都是小姐你不好,怎么可以见到我拔腿就跑呢?实在是太不懂事,也忒不礼貌了,勾得人滋生追上去看看也不错的多余念头。”

    披着黑风衣的太宰治自顾自地抱怨着,还特地拉长了音调,像是沉浸在自身表演的艺术家,用浮夸的肢体语言来充分地诠释自己的不满。

    既然是多余的,还追上来做什么?一群人穿着全身黑,鬼都吓跑了好吗?

    若非头顶有把发烫的熱武器威慑,世初淳都想一一吐槽这漏洞百出的倒打一耙。

    事若反常,必定有妖。

    对自己不寻常的行为感到迷惑,黑发准干部摩挲着下巴,正式端详着被自己压制的女性。分明浑然陌生的面孔,心里却莫名有点在意。好一会,太宰治才露出坦率又病态的笑。

    “我想要看小姐痛苦的样子。”

    ……

    “为什么这么做?”世初淳疼得面无血色。

    先前贫民窟不吠的狂犬,现在黑手党暴走的疯狗——芥川龙之介,双手插着衣兜,闲庭信步,走在以异能清场的绝对隔离区域。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单手捏成拳头,抵在嘴巴前,轻轻咳嗽了几声,看起来身体不佳的样子。

    可一旦动起手来,绝对称得上是残暴十足。

    小小的年纪,浑身沾染的血腥味格外厚重。

    世初淳可不会天真到以为鼻腔里嗅到的气息,是起了杀人灭口心思的人咳血咳出来的。

    若是真的,那敢情好,算是报了她今日无法善终的仇。

    芥川龙之介走到世初淳身边,一脚踹中断了几根肋骨的女人腹部。

    白色的领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正中一击的世初淳吃痛,蜷缩成企图自我保护的贝壳。

    他部分黑色风衣幻变成暴烈的连门颚,残忍地撕掉她左边的臂膀。

    在那刺耳的噪音划破耳膜前,一头贪婪的狂犬会选择游刃有余地吞掉他的猎物。芥川龙之介发动罗生门,咬断世初淳的咽喉,“弱者没有存活的权利。”

    ……

    “为什么……我非死不可?”世初淳被港口黑手党新生劳模摁在角落。

    “杀你这件事无关公义,只是组织的机要行动需要我保密。但凡有几率动摇组织地位、威胁□□存在的潜在因子,都得在萌芽的时候扼死在苗中。”

    操纵触碰事物的组织重力使,中长度的细长辫子别在一侧。

    他深邃的蓝眼胜过海洋,闪烁的眸光代表着并非没有犹豫。

    可犹豫归犹豫,决断与执行两不耽误。

    即便熟悉他的人仔细看的话,能从中原中也的语气神情里,分辨出此番举动违背他的本意。

    然,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哪边更加重要根本不用考虑。

    使用异能如控制自身的呼吸一样简易的中原中也,抬起具有质感的纯黑手套,点在世初淳额间。

    他能感到触碰到的肌肤刹时紧绷,僵硬地定在他人为制造的一隅里,乖顺得像只遇到事只会龟缩在原地任人宰割的小猫咪。

    中原中也的手掌覆盖在无辜的路人眼睛,遮住她暗含绝望的眼眸。

    “放心,很快就会让你解脱的。”

    中原中也的柔惜是真,下手的狠厉也是真。

    他说的话并非矫饰伪行,可言语同残酷的行为总归是大相径庭。手下施加的重力,霸道地碾碎了世初淳的肉身,顷刻将她榨成五彩缤纷的浆液,过程轻松得像是揉皱一张用完即弃的面纸。

    所以,她不能……

    她不能把现时的世界当做真实的。

    否则,她这满路的凄风苦雨,该如何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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