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安”小姐 > 反抗的前夜
    而与此同时,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柏林特王公匆匆地从比比镇返回彼得罗斯堡并且刚刚抵达,马车夫和马车的轮子转动了一个月之久,他才再次意识到一个令他痛苦不已的事实——他身上流淌着彼得罗斯国王的血。

    在无数个夜晚,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安莉丝那张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的脸——美丽到令人不可置信,在他看来,却是那么恐怖。

    他是在十三岁时发现这个秘密的——

    那天,他悄悄跑到王后的卧室,在她的床头柜内翻到一个怀表,上面是一个美丽的少女的肖像,彼时,他还认为彼得罗斯王后是他亲爱的、可以无话不谈的母亲呢!年幼的柏林特拿着怀表去询问母亲,得到的只有彼得罗斯王后冷若冰霜的表情,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母亲的双眼在一瞬间变得猩红,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然后他的脖子被狠狠扼住,哪怕过了许久,在午夜梦回时分,他也毫不怀疑王后在那时想将他掐死。

    “都是你!你怎么还活着”

    柏林特当时被吓哭了,也许是因为被按在地上,背太疼了。

    王后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嘴里说的话也疯疯癫癫。

    她说:“你不是想知道么那我告诉你。”随后她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点,等到王后松开手,他才能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背上很痛,是被地板磕的。

    然后他知道了国王彼得罗斯所作的恶行,知道了怀表上那美丽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知道了他是罪恶之行所诞生的,也许合该拥有痛苦的命运。

    他原本想逃走的,但王后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所以他不敢逃,生怕她扑上来将他掐死,那种恐惧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

    但他一次次、一遍遍地想,这些事明明不是他所为,凭什么将过错归咎于他他亲生母亲一死了之,她倒是解脱了,但他呢他的继母厌恶、痛恨他,他的父亲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而甚至连他都厌恶他自己。从那以后,柏林特美好的童年便结束了,或者说,他自己曾经认为美好的童年结束了,一切他曾经疑惑的事情都迎刃而解,而且淋淋的真相呈现在他眼前。

    于是他开始学着他那禽兽的父亲,囚禁那些美貌的少女,虐待、侮辱,甚至将她们杀死,他在心底想:诸位彼得罗斯王国的公民,快看啊!这就是畜生般的彼得罗斯国王对我的母亲所做的,他的儿子也如他的父亲一般丑恶。

    他内心怀抱着这种隐秘的正义感,行动上却延续着他父亲的罪恶,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的愧疚感一般。但谁又知道,他在那些少女身上的时候,欣赏她们恐惧、痛苦的表情时,内心是一种怎样的心境?连他自己也无法否认,他从中获得快感,在一次次对那些少女施虐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上流着彼得罗斯国王的血——他从不是什么无法决定自己出身的可怜虫,而是与他父亲一样的恶魔。

    而再度看到他母亲那美丽的脸庞——安莉丝长了一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他立即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并急忙赶回彼得罗斯堡,他要向王后求证。

    下午,太阳向西边斜斜垂下,几近傍晚时分,安莉丝三人正好从“巨象之牙”的尖端处离开森林,看见了一整面辽阔的大海,天边,海鸥们正要从远处飞来,应是去罗曼蒂克那片宽阔的甲板上歇脚,顺便享受人们的喂食。

    天空被落日染成艳紫,安德烈静静地挥舞着翅膀,平静的海面夹杂着海浪的呼吸声,它一下一下击打着海边的礁石。

    安莉丝走在前面,左脚右脚踩出一串脚印,沙滩很软,迎着海风,他们要从这

    儿走回罗曼蒂克。

    安莉丝走得很快,而安德烈与罗伯特并排飞着。罗伯特只是心想:

    我的活力从未消散,只是衰老对每个人都很公平。

    想着,他又笑了。

    跟安莉丝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喜欢笑,也许是在生命的末端感受到了自己确实将原则贯彻一生,又或是找到了一种单纯的情绪,而浸润在其中让他感到无比舒心。

    “罗伯特先生,这儿真美!”

    安莉丝站在前头对他说。

    夜晚彻底降临了。

    在酒店内享用晚餐的安莉丝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随之而来的是——她发现自己已遗忘了那位大巫女的名字。连带着她的容貌,也一并忘记。

    而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人确实存在,绝非她意识不清的幻境。

    安莉丝的心里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并且她知道,这猜测大概率是真的——大巫女死后会被人们彻底遗忘,而大抵,他们一族都是如此。

    柏林特王公匆匆赶回了彼得罗斯堡,回来他便直奔王后的寝宫。尽管脑子一片混乱,但柏林特还是没有忘记对国王隐瞒此事。所以,哪怕他心急如焚,表面却还要装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好印证他的蹩脚谎言——在外带回了礼物,想要送给亲爱的母亲。

    王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立马皱起了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她原本正好心情地哼着歌呢。就在刚刚,她感知到大巫女死去了,巫女终于迎来了解脱,这是件天大的喜事,怎么不值得高兴呢?

    柏林特看着王后那张日益衰老的脸,开口:

    “安莉丝,是我姐姐吧?”

    柏林特王公从小到大都没有在王后脸上见到过那样惊慌失措的神态,即使只有一瞬。这已经昭示了答案。

    王后只是一脸阴沉地问他:“你要干什么?”

    那女孩实在长得太像她母亲了,哪怕否认,也毫无用处。所以王后此刻在心里想:是要割掉柏林特的喉咙好,还是用巫术封闭他的声音好。

    柏林特看着这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女人,这位恨他入骨的母亲,他暗自发誓所做的一切决计不会是为了她。比起后妈和儿子,他们之间更像仇人,争锋相对。

    “我要毁掉彼得罗斯王国。”

    柏林特的眼神里透出决绝和凶狠,而王后也因为这句话停下了手中准备好的巫术。

    彼得罗斯王后活了两百多年,她没想到过自己还能够拥有这般热烈的激情,这激情好像要自心灵中燃起,破膛而出,直至灼烧尽她的灵魂。而燃料便是她这几百年来积攒下来的恨意,她怎么能不恨呢?

    但她还是谨慎地问:“为什么?”

    临睡前,安莉丝端着她特地准备的芒果蛋糕,打开窗户准备呼唤安德烈时,才发现乌鸦先生并不在枝头上休憩。

    一口一口地吃着芒果蛋糕的安莉丝心头总萦绕着一种压抑的感觉,她将这归咎于大巫女的死讯,在黑夜到来时沉沉地睡去。

    夜空中,明亮的满月前有一只巨大的乌鸦飞过,漫天繁星都被它遮蔽。安德烈回头望了望远方的罗曼蒂克,这儿离彼得罗斯堡还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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