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冠茂密,盘曲的老树虬枝遮天蔽日,沈鱼舒服地眯起眼,被薛玉琉按摩得直哼哼。

    木梳一下一下顺着发顶往下梳,薛玉琉握着梳子,拢起她的长发,微凉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后脖颈,她猛地一缩脖子,抱怨道,“薛道友,你手好凉。”

    于是他没什么歉意地安抚道,“快好了。”

    薛玉琉动作轻柔地摩挲着沈鱼的发尾,黑亮柔软,带着淡淡的光泽感,他忽觉齿间有些痒,犬牙重重地磨了磨下唇,眼尾有些发红。

    “好了吗——”声音戛然而止,沈鱼微微扭过头时,薛玉琉也垂下眼,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他潋滟黑眸里的一点湿润。

    怎么回事?谁家好人扎头发能扎哭?难道是因为他不会扎?

    沈鱼立马脑补出了薛玉琉其实不会扎头发但是又逞强和她的头发作斗争的真相。

    “啊没事没事,”她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软软的,“我没有催你呀,你慢慢扎。”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睁眼说瞎话,“嗯,刚刚扎的很好看!再接再厉!”

    薛玉琉看着手里仍是披散的长发,有些失笑,但仍是故意道,“我怕我扎的不好看,你不喜欢。”

    沈鱼于是昧着良心道,“喜欢喜欢,你扎的可好看了!”

    闻言薛玉琉轻笑一声,手里娴熟地动作着,不一会儿便替她扎好了两个小花苞,又选了两条叮铃作响的坠子给她扎上了。

    “好了。”他拍了拍沈鱼的发顶,突然很想看看她面上的表情,便催她转过身来,“转过来看看。”

    沈鱼先是快速摸了一遍发顶,感觉良好后双眼便亮了起来,毫不吝啬夸奖,笑眯眯道,“呀!薛道友的手艺可真好!真是全天下扎头发最厉害的人儿!”

    就跟哄小孩儿似的。薛玉琉对此嗤之以鼻,然方才沈鱼发间的触感仍残留在手上,他的手指捻了捻,轻咳两声道,“好了,我们走吧。”

    沈鱼仰起头看他,“诶?去哪儿?幻梦蝶刚刚跟丢了。”

    薛玉琉举起手,亮晶晶的银丝像是从他指尖中生长而出似的,颤颤巍巍地延伸进密林中,他抖了抖,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响声,他笑了笑,“我做了些标记。”

    “薛道友!”沈鱼没想到他还留了后手,一下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双眼比薛玉琉指尖的银丝还要亮,由衷感叹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闻言,薛玉琉抬手摸了摸鼻尖,右手掌心的伤口又开始发痒,指尖分出一条银丝熟练地缠上沈鱼的腰际,他仿佛又嗅到了食物的浅淡香气,逃也似的率先迈开脚步,头也不回道,“走吧。”

    ——

    观音崖位于大陆中部,靠着深海魔域,周围布满了罡气,自带屏障,虽说如今魔神已陨落,魔域也被摧毁,但寻常人仍是不敢靠近。

    柳京舟也是第一次入海底。

    昨日他终于破了结界,却发现自己早就离开了观音崖,被囚入深海的上方,而观音崖早就塌了,且外层的无为阵并无解法。

    但在阵中老老实实呆上十五天,只怕师妹们要急疯了,更赶不上归墟画轴。

    为寻出路,当机立断下,他立马卸除了周身包裹的灵力,潜入海底,以求一线逃脱生机。

    流星护着他一路潜行,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脚才触到坚硬的地面。

    柳京舟睁开眼,目前矗立着两扇金光灿灿的大门,上面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其中夹杂着一些晦涩难懂的符号,仔细看去,边边角角还露出一点黑色,像是纸糊的金面被掀了开来。

    魔域的模样他只听青莲提到过。

    当年魔神战败,魔界精锐死伤惨重,两位护法也跟着魔神陨落,同样元气大伤的修真界修养了一段时间后,便趁魔界最高战力的消逝,开始了对魔的剿杀,而第一步就是先铲平魔域。

    青莲同钟乐正是云暮山派出去铲平魔域的代表,当年两位年轻有为的真人随大能们一同摧毁了魔域,回来时青莲还从魔域废墟顺了一把剑,取名为流星,温养数十年后给了新入门的大弟子柳京舟。

    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平日里再沉稳不过的流星轻轻嗡鸣着,开始躁动起来,连带着柳京舟的心底也染上一股燥意。

    他自怀中摸出一张符纸夹在两指间,手腕发力将其射向两扇大门,符纸如一柄利箭自他指间发出,无风自燃,待到大门前时,“砰”地一声炸开,其声震耳欲聋,大门摇摇欲坠,半晌后轰隆一声猛然倒地。

    门内黑漆漆一片,除了方才大门倒塌外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周身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像有野兽蛰伏于内,只待有人误闯,便扑上来撕咬啃噬。

    柳京舟握紧了手中的流星剑,只听见自己清浅沉稳的呼吸声。

    他催动着掌心的符纸燃起火苗,缓步踏入了门内。

    里面各类气息交缠,还带着海中特有的鱼类腥味,浓郁厚重,让他很不舒服,柳京舟蹙着眉,看到了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几缕紫气。

    这股气息他并不陌生,先前在猴村的时候才见过,只是魔域的废墟为何还会有如此浓郁的魔气?况且这还不是残留的魔气,而是近期才留下的。

    越往里走,视野便越是开阔,柳京舟一路走到尽头,随意地拐进了一个洞穴中。

    约五米高的上方,悬着一股股冰锥,上面缠绕着金黄柔软而有韧性的蛛丝,迎风飘扬,下方是一处宽而大的平台,卧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石狮,雕刻得栩栩如生,呈张牙舞爪之势,定格在半空中。

    四周静悄悄的,只余冰锥融化后缓慢滴落在石狮身上的声音,柳京舟屏住呼吸,正想仔细观察一下石狮,忽觉身后凌厉的掌风袭来,他矮身旋转了一圈,脚尖轻点,蜻蜓点水般自如地躲过来自身后的袭击。

    回头望去,一条通身发红的单翼龙正单膝跪地,恶狠狠地盯着他,鼻间喷出粗气,见他躲过,身后的长尾猛地一甩,如一柄长枪直直冲向柳京舟心口。

    柳京舟见状不慌不忙,握着流星一跃而起,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龙尾,额间青筋爆出,使力提起单翼龙在手里转了一圈,猛地朝洞穴的壁上甩了过去。

    体型庞大的单翼龙狠狠地砸在墙上,而后软趴趴地滑落在地,口鼻皆慢慢地溢出鲜血,脑袋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他抬手往身上覆了一层灵力,才慢慢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察看这条龙的情况。

    魔气很浓,但不是其自身体内所散发出的,更像是与某个大魔相处久了而沾染上的。

    魔域废墟内,一定还有其他的魔,并且修为不弱。

    忽地,柳京舟似乎听到微弱的叫声,他侧过头,往耳后贴了一张符纸,细细地听着。

    “嘎嘎嘎、嘎”

    柳京舟的神色陡然变得怪异,鸭叫?这儿怎么会有鸭子?

    叫声越来越清晰,耳边方传来翅膀扑闪的破空声,他便猛地转过身,抓住地上奄奄一息的单翼龙,飞快地倒退数步,下一秒,地上被重物砸出一个几米深的大坑。

    周遭尘土飞扬,待尘灰慢慢散去,一个庞然大物自坑底“夯吃夯吃”爬起。

    柳京舟警惕地盯着它的动作,它一路爬到地面,才露出了全貌。

    乍一眼看去,这是一只略显怪异的鸭子,浑身覆满了发绿的蓬松羽毛,翼羽却是鲜明的红色,尾羽更是五彩缤纷,然而其头顶却是一片稀疏,仅两边有少量毛发,中间反倒是空荡荡的。

    瞧见这只鸭子,原本昏死过去的单翼龙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在柳京舟手里剧烈地挣扎起来。

    “嘎嘎,小子,你嘎嘎嘎嘎下嘎嘎嘎嘎龙,本大人就绕嘎嘎死。”绿毛水鸭双手滑稽地叉着腰,嘎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要不是它的确修为高深,柳京舟真的要怀疑这是只灵智仅仅开启了一半的水鸭。

    他试图理解这只鸭子的意思,“你的主人是谁?”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回应他的是绿毛水鸭恼羞成怒的叫声。

    它扑闪着翅膀,尾羽上的紫光越聚越浓,而后化作一道长枪,猛地朝柳京舟掷了过去。

    流星剑反应极快,不等柳京舟动手,便飞到半空中替他挡下了这一击,浓郁的紫气缭绕在剑周,流星剑开始剧烈地颤抖。

    绿毛水鸭仍站在离他数十米远的地方,以魔气凝成的各类武器源源不断被扔过来,被流星剑一一灵活地阻挡住了。

    柳京舟扔下手中的单翼龙的同时飞速地往地上钉了几道符咒,正正好将单翼龙圈在其中,而后他咬破指尖,血珠轻弹,便快速地融入了流星的剑身。

    流星剑势大涨,周身灵力膨胀数倍,绿毛水鸭以魔气凝成的长枪承受不住,“啪”地一声断成两截,倒退着反袭向绿毛水鸭。

    它肥胖的身躯一抖,灵活地闪了过去,羽翼拍打间狂风大作,柳京舟被吹得睁不开眼来,待他往额间贴上符咒,绿毛水鸭已到了他跟前,魔气如利箭般射向他的眼睛。

    柳京舟心下一惊,仍是不慌不忙,一个扭身避过绿毛水鸭尖利的翼羽,凝满了灵力的掌心张开,猛地一抓,绿毛水鸭的一双翼羽被他抓在手中,动弹不得。

    流星剑光闪过,它的翼羽被狠狠地钉在了地面上。

    柳京舟仍不觉放心,又从怀里掏出一沓符咒,绕着绿毛水鸭结结实实地贴了一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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