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尚俨老神在在地摇了摇扇子,笑眯眯道,“你呀沈少主,你不就闲着没事干跑到这儿来了么?”
“你!”沈鱼被他一噎,“我自然是有正当理由,你呢?”
“我?”虞尚俨收起扇子,“我也有正当理由。”
沈鱼瞪他。
虞尚俨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我今日来此呢,是受聂三公子所托。”
“沈少主你也知晓嘛,昨夜那么大动静,玉城六大家怎么可能不派人来察看,聂家派的正是聂三公子,他年纪小贪玩儿,又同我玩的好,便央求了我来。”
沈鱼仍有些狐疑,“你同聂三公子认识?那怎么其他几大家没来人?”
虞尚俨轻啧一声,撩起袍角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地上,笑道,“各大家自然没我虞某懒了,早在昨夜就来过了,不然跑出来那几个魔是怎么被抓回去的?”
说着,他觑了一眼沈鱼的面色,又接着道,“沈少主方才问我同玉上烟是什么关系?这得问我老爹啊,他可是玉上烟的忠实信”
话未说完,树叶簌簌落下,树上飞下一道黑色人影,长剑横于虞尚俨的面前,声音冷冷,“公子慎言。”
“哎呀呀小黑。”虞尚俨从地上跳起来,跑到沈鱼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你别这么敏感嘛。”
被唤作小黑的侍卫看着柳京舟身后的沈鱼身后的虞尚俨,显然很是无语,只好使出杀手锏,“公子若再没个正形,我便告诉夫人了。”
虞尚俨摊手,“沈少主,你瞧,这可不是我不愿意说。”
“好吧。”沈鱼总觉得背对着他怪怪的,揪着柳京舟的衣袖换了个方向,“所以聂三公子托你来,你又看出来什么?”
她话音方落,身前就发出一阵爆笑,虞尚俨捂着肚子,甚至笑出了眼泪。
柳京舟和沈鱼皆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虞尚俨拿起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沈少主连这话也信?好单纯,真是可怜可爱。”
沈鱼:
柳京舟:
显然师兄妹两人都觉得他脑瓜子有点问题。
柳京舟掌心微动,地上的一堆黄符便收入了乾坤袋中,他微微俯身,轻声道,“小师妹,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说完,他朝虞尚俨拱手道,“虞少主,我们便先行一步。”
“哎哎哎!”虞尚俨尚未反应过来,眼前的两人便迈开步子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对着沈鱼讨好地笑道,“沈少主可是要回城主府?虞某正好要去拜访贺城主,便一道送沈少主回去吧。”
他得意道,“相逢即是缘嘛。”
刚被他捉弄了一番,沈鱼不是很想理他,只自顾自埋头往前走,手里还拿着柳京舟买的糕点,一边吃一边在脑海里想着面具该怎么做。
虞尚俨倒也不觉无趣,跟在她身旁,讲了一路的逗趣话,直到小黑都听得不耐烦了,一把把他拎开,他也只是瞪瞪眼,又重新凑了上来。
沈鱼有些哭笑不得,“虞少主你”
话才说了一半,她余光扫过城主府门前熟悉的身影,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好巧。”薛玉琉今日换了身竹青弹墨云锦长袍,下摆绣有翩翩银蝶,他倚在门口的石柱上,背着光,脸侧刷上一层细碎的光影。
马尾高束,发尾垂到腮侧,他偏了偏头,视线落在她手中捏着的糕点,笑意盈盈道,“沈道友。”
明明也没做什么,但沈鱼总觉莫名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好、好巧。”
她低着头,视线里缓缓出现一双银丝皂靴,走得不急不缓,越走越近,紧接着骨节分明的手伸来,轻按她的发顶,沈鱼就这样被轻轻一带,站在了薛玉琉的旁边。
她抬头,却只看见他形状优美的下颌和红润的唇,他的声音略带讥诮,“虞少主,好巧。”
虞尚俨嘿嘿一笑,像只套了身华衣的傻狍子,“巧巧巧,相逢即是缘嘛!”
薛玉琉讥诮地看向沈鱼,“沈少主真是可怜可爱?”
沈鱼:
又来了!又来了!阴阳怪气的薛玉琉又来了!
她向不远处的柳京舟投去求救的目光。
柳京舟眨了眨眼表示收到,连忙上前几步,正色道,“虞少主不是说要来拜访一下贺城主吗?我这就带你进去吧。咳咳,玉琉你”
沈鱼疯狂眨眼。
柳京舟表示明白,“玉琉找小师妹有事吧?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说着,他揽过虞尚俨,笑道,“虞少主,我们走吧。”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沈鱼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甚至伸出了尔康手试图挽留,却被柳京舟很讲义气地无视了。
好了,这下她更没有勇气面对薛玉琉了。
“薛道友。”她盯着脚尖,莫名有几分烦躁,“你别纠结了,就当我是因为共生咒才替你隐瞒的吧。”
“今天早上为什么不等我?”
沈鱼惊愕地抬头,“什么?”
薛玉琉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她发顶的新坠子上,哑声道,“我为你做了早膳。”
“我、我我以为你开玩笑的。”沈鱼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以为昨夜薛玉琉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他竟是当真的。
“而且,”薛玉琉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声音越来越轻,听起来甚至还有点抖,“你说过给我编个新红绳的。”
“沈道友,是你没有把我当朋友。”
微风拂过,绿茵远远投来一片阴影,琉璃发坠“叮当”相撞,沈鱼心头猛地一颤,慌乱解释道,“我、我这几日忙,等有空了就给你编!”
怎么办,感觉薛玉琉快要碎掉了。
但沈鱼感觉自己也要碎掉了,她低着头,两只手垂下,搅了又搅,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儿,声音细如蚊蝇,“要不我现在把早膳吃了?”
薛玉琉没说话。
但如果她现在抬起头,就能清晰地看见他隐在长睫下的笑意以及翘起的唇角。
可惜她没有。
沉默半晌,薛玉琉叹了口气,“如今都已是正午了。”
“不打紧!”沈鱼恢复了一点活力,仰起脸笑道,“薛道友亲自做的,我肯定要吃!”
阳光下,薛玉琉低头看着少女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两颊的小小婴儿肥,燥热的风拂过,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抖了抖。
他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那好吧。”他垂下的手微动,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轻声道,“我原谅你了。”
沈鱼于是弯眸笑了起来。
“走吧。”她率先迈开步子,回过头催促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你做的好吃的了!”
她好像吃软的。
薛玉琉悠悠跟上她,漫不经心地想道。
——
另一头仆从带着柳京舟三人进了正堂,沏好茶,便前去通报贺宁宥。
虞尚俨没骨头似的瘫在座位上,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四处瞧正堂里的挂画。
小黑瞧不过眼了,立在他身后,拎住他的衣领一扯,虞尚俨的背便靠在了椅背上,坐姿好歹端正了些。
“柳兄。”他咂咂嘴,“这画儿有意思。”
柳京舟客气地笑了笑,表示愿闻其详。
虞尚俨指了指其中一幅,“照我看,这幅真真绝了,称为天下第一也不为过,画出了其人修身养性、凝神静气之心,不为外物所动啊,道心甚稳!”
柳京舟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差点没维持住嘴角的笑容。
无他,那幅被他吹捧为天下第一的画上正是一只潦草无比的大王八,旁边还题了一行狂野的大字:龟神驾到!
柳京舟看着画,欲言又止。
恰逢此时贺宁宥从堂外进来,沉声道,“虞公子于书画上也有造诣?”
“不敢。”虞尚俨自座上起来,拱手行礼,“见此画惊为天人罢了。”
“此画出自玉城前主玉上烟之手,”贺宁宥于上首坐下,端起茶盏吹了吹,“倒也有一番意趣,便留了下来。”
虞尚俨也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贺城主好品味!”
贺宁宥没笑,浓眉下眼瞳格外漆黑,不怒自威,“今日虞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难得来一趟玉城,自然是奉家父之命来拜见贺城主。”虞尚俨把茶盏放回去,“再者听说贺府有一厨子,做的酱香肘子那是一绝,便腆着脸跑来想尝尝。”
贺宁宥沉吟片刻,侧头朝一旁的仆从道,“去吩咐厨房今晚开宴,再去请一请几位客人。”
“多谢贺城主!”虞尚俨从座上一跃而起,结果才跃了一半就被小黑眼疾手快地摁了回去。
他言简意赅地提醒道,“正事。”
虞尚俨这才恍然大悟,拱手朝上座的贺宁宥行礼道,“贺城主,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方才我路过玉城的核心大阵,碰巧有一点儿小发现,里边的核心处,被植入了一个小小阵法,看似不起眼,实则一旦运转,玉城一瞬间便会化为齑粉。”
贺宁宥示意他往下说。
虞尚俨摸了摸下巴,“不过我们新安堂虽然不玩阵玩暗器,但恰巧对此阵有些了解,拔除不在话下,就是需要贺城主也帮我一点儿小忙。”
剩下的话显然得私下说了,柳京舟自觉起身,笑道,“贺城主,虞少主,柳某想起有事得寻小师妹一趟,便先告辞了。”
贺宁宥颔首,待柳京舟快步出了正堂,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目光淡淡地扫过虞尚俨,道,“请。”
虞尚俨嘿嘿一笑,立马顺杆子往上爬,“贺城主在仙门大会上动个手脚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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