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太过猝不及防,众人皆未反应过来,青色人影便卷起地上卷轴,化作一道流光逃了出去。

    白羽剑翻转,贺稚舒正要出去追,薛玉琉突然闷哼一声,露出鲜血淋漓的胸膛。

    “玉琉!”贺稚舒看了眼他,咬咬牙,回头同柳京舟道,“师兄,玉琉和小师妹交给你了!”

    说罢,她握着白羽剑,足尖点地追了出去。

    “你疯了!”

    沈鱼被银丝缠住腰,拉回薛玉琉面前。

    她愤愤地要去扯腰间的银丝,却被他摁住了手,动弹不得。

    他轻声道,“别乱动。”

    “你故意的!”沈鱼压低声音,满目怒火,“你故意放跑了他!”

    薛玉琉低低地笑了两声,苍白的唇微翘,瞧着很是虚弱,“沈道友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沈鱼还要再说什么,一旁的柳京舟走过来,她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玉琉,”柳京舟道,“你受了伤,同小师妹一块儿回去上药吧。此事便交给我和舒儿师妹。”

    “好。”薛玉琉顺从道,他咳了几声,捂着心口转身,踉跄着正欲往外走,突然身子一歪,似是无力支撑,倒在了沈鱼的身上。

    “咳咳,”他气若游丝,眼皮半阖,“我”

    柳京舟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道,“要不还是我背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多谢柳道友。”薛玉琉声音听着虚弱,但沈鱼总觉得里面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沈道友送我回去便好。”

    柳京舟点头,嘱咐道,“小师妹,你扶着玉琉点。”

    沈鱼乖巧地应了,架着薛玉琉往外走,他大半重量皆倚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方出库房过了拐角,便奋力将薛玉琉一推,自己也不禁后退数步,脚跟抵在墙角。

    “怎么了?沈道友。”薛玉琉扬唇,似是心情极好,有了几分同她聊天的耐心,“你若还生气,便给你做些好吃的?教你新的术法?或是买点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罗列着,语气亲昵,像是逗猫遛狗。

    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故意放跑青色人影、为什么任由归墟画轴被窃、为什么破坏阵眼放出魔气、为什么

    沈鱼垂眸看着自己干净的衣裙,却只觉得憋闷,她在原地默默地站了几秒,转身就走,“我没生气。”

    确实没什么好生气的。

    一路走来,薛玉琉总是满面笑容,虽总是发神经掐她脖子,但许多时候反而是迁就她的,加上两人身上绑着的共生咒,险些让沈鱼忘了,他不是真的什么贵公子,而是书中阴晴不定、坏事做尽的大反派。

    她疲惫地往客房走,想到目前一团乱麻的贺家,只想回去大睡一觉。

    拯救世界这个活,真不是人干的。

    身后的薛玉琉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又哪里惹她生气了?他面无表情地拢起散落的发,轻啧一声。

    好烦。

    ——

    贺稚舒带着白羽剑一路追出贺府,至城外时那道人影“噗嗤”一闪,瞬时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她面前。

    与此同时,“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

    贺稚舒弯腰拾起竹筒,倒出里面破碎的黄符,简单拼凑一下,能隐约看出原本的图案。

    这是师兄画的护阵符?

    沉吟片刻,她把黄符重新放回去,将竹筒别在腰间,御剑回了城主府。

    方落地,贺宁宥便瞧见了她,“稚舒,库房那边如何了?”

    贺稚舒摇头,“被他逃了。”

    贺宁宥愣了一下,却未露出失望之色,“府中的阵已经补好,你也辛苦了,去歇息吧。”

    贺稚舒没动,她直直地站在原地,盯着贺宁宥的眼睛道,“叔父,我有一事不解。”

    “你说。”

    “库房门口的封印我去瞧过,核心处仍是完好的,我不解,贼人是如何不破坏门口封印入内行窃的?”

    贺宁宥掸了掸衣袍,“此事说来我也觉怪异,加之今日护阵符破一事,恐是府中出了内贼。”

    “毕竟,”他意味深长道,“家贼难防。”

    贺稚舒默了几秒,又道,“叔父,可否让我瞧一瞧你的发顶?”

    此言一出,贺宁宥当即横眉,居高临下看人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冷冷道,“怎么?你竟怀疑我?”

    “不敢。”贺稚舒却不怕他,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坚持道,“叔父若无,岂怕怀疑?”

    贺宁宥沉着脸与她对视,两个人站在院中,连空气都染上了淡淡的硝烟味。

    “贺城主,舒儿师妹!”

    忽地,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贺稚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扭头看向匆匆而来的柳京舟。

    他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不动声色笑道,“方才我去”

    “师兄!”贺稚舒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行了。”贺宁宥转身,淡淡道,“你们也累了,便先回去歇着吧。”

    说罢,他拂袖,迈开了步子。

    身后先是寂静无声,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贺宁宥在心中默数三秒,猛地转身,头顶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

    “叔父,冒犯了。”贺稚舒的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她一只手冷静地按住贺宁宥,另一只手飞快地拨开他的发。

    没有。没有傀儡丝的痕迹。

    贺稚舒松开手,单膝跪地,“叔父,是稚舒冒犯了。”

    贺宁宥背着手,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一丝慌乱,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半晌才道,“回去歇着吧。”

    贺稚舒应了声,等贺宁宥走了,才从地上起身,看向柳京舟,“师兄方才是想说什么?”

    柳京舟沉吟片刻,道,“你们走后,我留在库房细细察看了一番,在封印处找到了这个。”

    他递给贺稚舒一张泛黄的符纸,四个边角翘起,中间破了个大洞,皱巴巴的。

    贺稚舒蹙眉,接过来轻轻嗅了嗅,迟疑道,“这是”

    “我画的护阵符。”柳京舟接过话头,“虽说这些符咒外表看来都是一样的,但我送给贺城主防身的,仅此一张,唯有我能认出。”

    “师妹,方才你也是对贺城主动了怀疑的心,对吗?”

    虽说贺宁宥是贺稚舒的亲叔父,但柳京舟盯着她的眼睛,还是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

    贺稚舒也回望柳京舟的眼睛,忽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师兄。”

    她解下腰间的竹筒,递给他,“师兄看看这个。”

    见柳京舟接过了,贺稚舒又接着道,“这些符纸上的字迹同师兄已经很像了,但还是由师兄亲自确认一下才好。”

    柳京舟摇了摇头,“这些是你从那贼人手里得到的?上面灵力与魔气皆有沾染,灵力虽淡,却有些熟悉。”

    “但叔父身上没有傀儡丝,”贺稚舒蹙眉,“而且,他为何要将破损的符纸扔在封印内?”

    “也许并非他所扔?”柳京舟笑了一下,“罢了罢了,今日天色已晚,先回去休息吧。”

    贺稚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今夜兵荒马乱的,没能顾上小师妹,我还是先去瞧瞧她吧。”

    说罢,她往客院里走,柳京舟见状,便也大步跟上,同她肩并肩着走。

    夜色已深,沈鱼的房里也熄了灯,两人远远地瞧了,正想着明日再来,却突然见有道人影翻进了她的窗户。

    “那……唔唔唔!”

    正要叫出声时,贺稚舒的嘴被柳京舟捂住,他带着她往后走,一边松手,一边轻声道,“别慌,那是玉琉。”

    “玉琉?”贺稚舒瞪大了眼,“这般晚了他还来找小师妹?”

    事实证明,薛玉琉不仅来找了沈鱼,还坐在榻上,屈尊纡贵地把她摇醒了。

    “”沈鱼蓬头垢面地坐在榻上,起床气上头了,恨恨地盯着他,“大晚上扰人清梦,你最好有合理的解释。”

    薛玉琉的唇色不似先前那边苍白,红润的唇微启,笑道,“沈道友,我有一事不解。”

    “哦。”沈鱼恹恹道,“那你多想想呗,你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沈道友,今日我放跑贼人,你为何不揭发我?你知道我没受伤。”

    月色下,眉眼如画的少年不解地歪头,黑亮的发垂落下来,拂过沈鱼的脸,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看人时深邃如漩涡,一时不察便引人迷失其中。

    沈鱼挥开他的发,没好气道,“我以德报怨,以德报怨行了吧!”

    “以德报怨?”薛玉琉咀嚼着这四个字,眉眼弯弯,“沈道友,你好高尚。”

    沈鱼只觉得大半夜跑到她床上,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的薛玉琉,有点癫癫的。

    难道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睡得正香被吵醒,她实在是烦透了,掀起被子倒头就要再睡,“您老别发神经了,快睡吧。”

    薛玉琉掀开她的被子,“不准睡。”

    他像是得不到玩具而闹脾气的孩子一般,望着她的眼睛,固执地重复道,“不准睡。”

    沈鱼咬牙,一骨碌爬起来,从他手里抢被子,却被他反手扯得更紧。

    两人一人一头拉着被子,无声地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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