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洛鸢会说的这样直接。

    “你对我很有成见?”秦安软了些语气,不自觉的就将气势减弱,他横着眉,对于这种小辈的抗议,有些无所适从,可即便想摆出长者的架子,又深觉万分的别扭与不适。

    洛鸢摇头,否定了秦安的话。“怎会,将军从前与我并不相识,现在也不妨碍,为何会满腹的怨恨。”她笑意盈盈的说着,看似分析,实则暗示。

    她知道秦安对她没什么太大的成见,只不过是扎根于心底的固化思想作祟,让他看不得自己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场合。

    洛鸢不以为意。

    这场中的大多数人皆是如此,先前的友好,也许只是观望权衡的结果,又或着是抹不开的情面。

    洛鸢嗤之以鼻,却依旧能做到虚以委蛇。

    只因为她不想惹上是非,现在,她也不过要求秦安如此罢了。

    “时局动荡,我们何必自起事端。”

    秦安嗤气,终是移开了视线,没有多说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早已心照不宣,洛鸢看到秦安的沉默,就知他已然应了下来,不过自持身份,不愿哄她一两句。

    她可悲的撇开眼,不想理会。

    接下来的时间,洛鸢带着侍卫又住回了城主府,而秦安也一心扑在了书房里与他的营僚商议对策。

    他们也许没什么好说的,但焦急等待的心情却相同。

    安稳的居于城中的人,安知那城外纷飞的战火,鹅城每时每刻的安宁,都是黎强带走的那些人搏命而得来的。

    越是煎熬,这时间便越长。

    静默的坐于案前,眼瞧着是欣赏屋外的景色,可侍卫看着洛鸢呆滞的身影,却并不以为她有这个闲心。

    他虽不贴身侍候洛鸢,却知她夜不能寐,时时忧思。

    侍卫本以为洛鸢是在担心洛将军,所以才如此消沉,可他不明白的是,她的处境要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的多。

    摊开双手,幻视斩翎握在掌心,明明已经用它击溃了不少的敌人,可此时此刻坐在此处,她仍旧无力无助。

    究竟应该怎么做,才算不辜负。

    ……

    亿国强盛,多年太平。除了边疆偶有些不速之客,但大体上,总归是安定的。而这洛氏又一脉相承,不论是保卫国都,亦或是驱赶外敌,都没什么旁人的用武之地。

    所以历年来这亿国武将职务的选调与任命,愈发敷衍了起来。

    太平本是好事,但潜移默化之下滋养的这种现象却不假。

    可有人浑浑噩噩,就必然也会有人孜孜探求。黎强并不怀疑他对此的执着,只可惜总是差了点运气。

    他从小习武,也苦读兵法,但年年考取功名之时,总会因为一些意外迫使他放弃亦或是失误。

    一次两次还能算得上是意外,可次数多了,难免不让人怀疑是否是上天的警醒。

    他家境算不得殷实,长年累月的消磨于此,只是白白让父母忧心。黎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也感知到了自己的气运。

    素来执拗的他,难得的想开了。

    所以他放弃了仕途,湮灭于人烟之中。

    直到,直到被秦安所选中的那天。

    黎强扽住缰绳,俯视长坡之下。乌压压的军队站成一片,为首的人直勾勾的看向了自己,满眼的不屑与讽刺。

    他冷眼,只是漠然的挥手,道“放箭。”

    瞬间,无数的箭羽从坡上升起,直直刺破长空,又凌厉的落下,直奔那队人马而去。

    恍惚的视线里,人影仓皇逃窜,亦或是举盾抵挡。箭羽刺穿银甲,刺破皮肉,源源不断的鲜血四溅,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倒下。

    黎强能明显感知到自己的视线在聚焦,热血沸腾翻涌,身后的城墙早已化为虚无,可此时此刻,又那般真实,他抽出剑,直到这场箭羽消耗殆尽,才毅然决然的奔赴而下。

    马蹄声此起彼伏着,溅起这漫天的尘土。

    “有胆来,就做好回不去的准备。”

    他沉声,甫一握紧剑把,直直向漠国为首的领将刺去,那人也不甘示弱,迎面回击。

    寒影跨坐马上,面色淡漠,双眸却不停搜寻。魔族幻术一出,四周的人齐齐避开了此地,而他之所以今日出现在这,源自于摩鉴所打探的那几桩消息。

    洛鸢来了战场,洛鸢与慕皓成婚了。

    洛渊,还是洛鸢?

    几乎是摩鉴叫到这个名字的同时,他就感觉有一股无形的酥麻感从指尖开始扩散,然后整个身体都开始麻痹了起来。

    同姓同音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听在耳边的瞬间,寒影却不信,即便洛渊一直自诩家境普通。

    刚来学府那会,寒影清楚的记着他学业不成,武艺不会。若非家境显赫,怎会选入学府中来。

    他成婚?不对,是她。

    女孩子?

    怎会!

    莫名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缠绕交织,其实洛鸢的性别如何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渴望关怀与惦念,对方的为人,身份,容貌实在与他无关。

    而被混沌侵蚀的这些漫长年月里,他区分万事万物的方法,早已不通过众人所心照不宣的认同。

    从前遇上这诸多事,他该愤恨,该不满,因为这件事对他而言,意味着背叛与欺瞒,而此时此刻,他却意外躁动不安了起来。

    若真是一人,那就说明她瞒的极好,可这种信息不对等的境况,却昭示着他的弱势。自己不了解她,也可能随时失去她。

    微微抬眸,黑色的雾气在身边萦绕不散,他瞳孔敛起,仔仔细细的来回扫视。

    他要找到她,将她夺回来。

    若她真的骗了自己,寒影以为,自己也该责备她一两句,否则她还是会轻易的欺骗自己。

    可话也不能说太重,若她因此远离,这也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他们可以聊一聊,说不定这一切其实并非她本意。

    寒影想着,焦灼难捱的心总算宽慰了几分,他定了定神,又在这场混乱里搜寻了起来。

    在这空旷辽阔的平野之上,两国的军队兵戎相交,惨烈异常。

    黎强不能退,因为眼前是抱负,而身后是恩义。他可以潦草的死在这第一场战役里,但决计不能让敌国的兵马有接近鹅城的机会。

    莫甲同样意气风发,他提着长枪,带着远比黎强所要众多的人马,气定神闲的与其交手,他坚定自己不会输,也有长驱直入,直取敌首的信念。

    他们太子的智谋与决断,早已不是这群蝼蚁可以比拟的。

    而此刻城中,也充斥着压抑凝滞的气流。

    秦安面色倦怠,兴致寥寥的坐在地图旁,他强打着精神听取一旁的商议之声。可心思却早已飞奔于战场之上。

    按着时间,现在黎强该与他们交上手了。

    将视线死死锁定于两城相交相融的空白地带,秦安不知两队人马究竟会在何处碰面,但不论何地,于双方都是一样的。

    地形起不到作用,本是公平的好事,可比较双方带的人手,又似乎注定了结局。

    在面对面的交手之下,所有的计谋仿佛都付诸流水,唯有实力能来抗衡较量。

    黎强很有气性,实力也不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胜算。

    “将军,我们若是能与洛将军汇合,兵力也不会如此吃紧了,而昨日几乎调空了鹅城的守卫,若是有去无回,那洛将军即便是来了,也很难办啊。”营僚叹着,很有些无奈。

    “而我们虽分散了兵力,但对上漠兵依旧是以少胜多的战役,不排除双方都没有守下的情况。”

    两人说着,齐下一阵附和。

    可秦安却恍惚了。

    “将军?”

    “将军!”

    他们再三唤着,良久,秦安才悠悠回神。

    “那你们以为如何?”他清了清嗓,略有些消沉的问着。

    “我们必须再派人去支援黎强,只有先守住这一道防线,才有可能抵御其进攻的锐气。”

    “道理很简单,但二皇子此次来,想必早已调动了所有的兵力,长久太平,亿国历年来征兵都迟迟未够人数,我们能怎么做?”

    他问,有些无奈,可冷静下来,又意外有些愤恨。不眠不休的商议,他的营僚最终只给了些不痛不痒的答复。

    秦安阖眼,双眸泛起阵阵酸涩。脑中千丝万缕的无奈交缠不休,可当周围化为一片寂静,他的耳边又仿佛出现了一阵清明的告诫。

    “二皇子也许能帮上忙。”

    秦安倏然睁眼,几分了然,几分恍惚。

    “都耐心等等吧。”他道,终是舒缓眉眼,将那地图上的旗帜从远方向着交战处移来。

    营僚一时没了话,他们没懂秦安的意思,不过凭借他们讨论的这许多,也确实没有了更好的办法。

    ……

    侍卫看着洛鸢消沉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刚过晌午,便推门唤她出去走走。

    洛鸢知他是一番好意,所以不曾推拒。

    日光炽热,天大亮,她匆匆换了件轻薄的便装,便带着侍卫向外走去,因为打仗的缘故,从前多热闹喧嚣的城主府此刻倒是陷入静默,下人们也脚步匆匆。

    两人出行低调,因此并不曾引起什么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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