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将手摊开,骨节分明的指节之上没有丝毫的血迹,只是腕臂上的黑点愈发刺眼,仿佛深入血肉之中,将他侵蚀殆尽。

    这一切,原来都是都他做的吗……

    寒影的瞳孔逐而涣散,他整个人都仿佛凝固一般,只是无助的垂头瘫坐沧泪的身旁。

    他自以为能操控恶种之力,可以报复那些看不起他,甚至于欺辱他之人,但此刻,他又仿佛只是一尊恶种的傀儡,轻松便能操控他的心智,叫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利器。

    但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沧泪。

    洛鸢与顾清的纠缠他并非不知,将沧泪轻易杀害之后,她还能一如既往的站在自己身边么?

    颤抖着将手遮盖起面部,又惊恐的从指缝间无神的望向地面,寒影从来没有像今晚一般恐惧过,从前孑然一身,即便将这异世统统焚烧成一场灰烬,也毫不在意。

    可时至今日,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可以为之取暖的人族,他却注定要将这一切付诸流水。

    洛鸢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反派第一次拥有了害怕这种情绪,只可惜他并不能理解,自己应该为夺去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而愧疚,却并非只是害怕旁人的离去。

    他幼年失亲,颠沛流离了太久太久,否则何至于连这些道理都不能明了。

    只可惜命运依旧在按照既定的路线缓缓运行,没有人可以将其轻易改变,除非付出难以想象代价,否则只会让悲剧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

    ……

    皇城,君上书房之中,却正是今夜最为热闹之处。

    黄昏时分,被急招回的几位皇子公主才徐徐归之,故而到了夜里,君上才将其一召而来。

    “父君,即便是洛将军有所思量,您也不能让那慕皓那小子挂了主帅的旗去边城啊。”慕戎端坐其位,思来想去,却始终没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你是在说本君老糊涂了?”君上抿茶轻问,虽不言明,虽隐隐带着些许不满。

    “父君,儿臣怎会如此想。”话语一出,慕戎便意识到自己略有些冲动,忙不迭的掩饰下来。

    “只是慕皓从小便对这些兵法,谋略一窍不通,即便父君您有心历练,只怕要给洛将军添麻烦。”他辩解着。

    “三哥,父君自然有自己的考量,难不成还要逐字逐句的告知于你么?”慕画坐于下位,眼眶微红的埋怨着,话语间,有着难以言说的怒气。

    慕戎听罢,微愣一秒,没有接上话来。

    实际上,在慕画没有开口之际,没有一人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在君上眼里,慕画从来只是一个乖巧聪慧的孩子,比之他几位儿子,都要有智慧,有抱负,同样,也更加合他心意。

    而对于慕戎呢,身份使然,即便与皇后一党有芥蒂,也自始至终未与慕画争执些什么,又或许是说,他对于这个妹妹很是满意,慕画素来温顺,从前即便自己多有意气,她也只会宽慰自己。

    可今日,慕画却莫名其妙刺了他一句。

    为什么呢,慕戎没想明白,更不想因为这只字片语误会了慕画的好心。所以他没有反驳与激烈的责问,反倒静下心来温和的问了一句。

    “怎么了,妹妹?”

    连带着君上也察觉到了这一丝不对之处,忙不迭的将视线送来。

    可慕画咬了咬唇,却并没有说,她撇下头来,只道,“在学府斗擂受了伤,故而有些失态了。”

    她起身,又沉稳自持的向着慕戎和慕义告罪行礼,那原本攒着怒意的表情逐而收敛,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原本的慕画,当然,若是在忽视他那过于冷淡的态度之下。

    由于慕画在平日里给人的印象过于温良了,所以在看到这个场景之时,几人却并不是刨根究底的问责,而是默默隐下。

    君上轻叹一声,只道,“你坐吧。”便没了后话。

    而这么一闹之后,这房中反倒安静了下来,除却这几个在君上面前得眼的皇子公主,其余的连着大气都不敢大喘一声,就更别提那些大臣了。

    而慕戎的视线,却还是一直在反复打量着慕画的神情,直到此刻,他也并未想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引来了妹妹如此大的不满。

    而良久,君上先行打破了这点沉默,“罢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慕画留下。”他道,呵退了所有人,偏偏单独留下慕画。

    众人应声退下,君上今日雷霆震怒,他们也并不想触这个霉头。

    而待到屋内人散尽之时,君上又一扫那威严,许是只有女儿在身侧,也不必费心端着那帝王的架子,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慕义才缓缓开口。

    “画儿,依你看,父君叫洛将军他们去边城这一决策,可正确?”他问,并无什么压迫之意,仿佛只是闲聊。

    慕画听罢,有些恐慌,“父君,这是政事,女儿怎可多嘴。”她皱起眉来,有些不解。

    “本君这几个子女里,只你最聪慧,虽从未学习过这些,但本君以为你应当比他们都通透些的。”

    “无妨,畅所欲言。”

    听罢,慕画掩了掩眸子,并未继续推脱下去,“女儿以为,甚妙。”

    “何以见得呢?”见慕画肯定,慕义隐隐兴奋了起来,忙不迭的追问一句。

    “我猜想,父君是料到那边城会有埋伏,便想着只有洛将军领军前去,才能放心,至于二哥么,女儿不太懂,许是父君的历练吧。”慕画低垂着眉眼,恭顺的回答着。

    不以帝王最坏的心思所猜测,只模棱两可的说着自己的见解,果不其然,君心大悦。说着想听慕画最为真实的评价,实则也不过为听些夸耀之语来缓和自己那焦灼的心情。

    谁都知道这次进攻没这么简单,可一天过去,偏偏前线传不回来一条消息,慕义如何能不急。

    但自己那些大臣,统统都是废物,问起话来,支支吾吾没一个能说些什么。

    他不喜洛河,但他只有洛河能用。

    “还是画儿最得本君心。”慕义感叹。

    慕画将头轻抬,冠上的珠链便伶仃作响了起来,她微不可见的促狭着自己那细长的眼尾,一瞬之间,眼波流转。

    丝毫看不出她刚刚那点委屈与不满。

    “对了,父君,您那日嘱咐女儿为您搜寻的东西,女儿已经找到了。”她道,仿佛忽而想起什么一般,眼底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兴奋。

    而慕义听罢,才是心神一震。

    很快,那张已然有些衰老的面孔之上挂出几近可怖的贪婪与渴求,也不顾得是否会吓住女儿,只威严道,“快,快呈上来。”

    慕画的笑意,更盛了,她的手向怀里探了探,直直将那今日才准备好的木匣子送上。

    她起了身,一步一顿的向着君上身边靠拢。即便仆人在侧,她依旧坚持自己自己送往。

    慕义才不拘得这些异常,只直勾勾的盯着那匣子,而搁于案上之时,他又快快将其中的药丸吞下。慕义满脸的快意,仿佛身置无人之境。

    而只此一瞬,身后那剑柄又泛出寒光,鲜血飞溅。

    一个人从鲜活到死败,其实仅需要很短的一瞬间。

    慕画的笑,只清清浅浅挂了一秒,在看到慕义身后那人之时,那神情便皲裂了,转而惊恐万分,她尖叫着向后跑去,可衣袖繁复勾缠,她顺势便被绊倒在地。

    那人没有顾及,直直向前追来,凶光四溢。

    屋外的侍卫听到了声响,齐刷刷便推门而入,那人想杀人灭口,可剑指心脏那一瞬又被慕画用剑抵住,只肖得刺伤肩头,又逃离。

    殿宇之中,一片混乱。

    洛鸢将身影隐于屋檐之上,不动声色,她默默将斩翎收起,只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屋檐上检查了,而洛鸢目前,还没有把握自己不被发现。

    心跳加速,连带着额间也沁出汗水来。

    “你们几个,去屋顶上看看。”

    忽而,下面传来侍卫的声响,不偏不倚就是洛鸢这个方向。知道自己藏不住了,洛鸢干脆心下一横,提腿便跑。

    可忽而,一个怀抱又铺天盖地的袭来,将她牢牢裹挟在内,只一瞬,两人身影便齐刷刷的消失,侍卫上来之后,一无所获。

    洛鸢不会感觉错,这气息,这触感……

    是顾清。

    瞬移变换,两人一下又回到了囚禁洛鸢的卧房,直挺挺的瘫倒在床上。

    但此时此刻的洛鸢,已经没有思维去考虑旁得事情了。

    怎么可能,顾清怎么会出现!

    这里可是亿国皇城。

    还准确无误的锁定了她的行踪,那她的伪装,岂不是……

    被发现了!

    洛鸢僵直了手脚,没了动作,更不敢去体会身旁这人的存在。

    直到顾清“噌”一下的离开,直直唤起了“洛姑娘”。

    “情况紧急,恕我冒昧了,洛姑娘。”顾清翻身下床,略一作揖。

    洛鸢这才缓缓起身,透过那明亮的月光小心翼翼的向眼前人看去。

    “你怎么在这呢,顾清?”她问,一字一顿,心理防线已然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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