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杀我。”他说。

    洛鸢眯起眼来,却并不反驳,只道“这要看你怎么和我谈判了。”

    身居高位,她就那样平静的以剑相指,任凭摩鉴狼狈的跪坐在地,想尽办法来求得自己的宽恕。若非洛鸢实力强劲,现在卑躬屈膝,渴求一条生路的,就该是她。

    “洛小姐想怎么谈?若是我能说的,定当知无不言。”摩鉴饶有兴味的盯着洛鸢的那双眸子,仿佛一头矫健的猎豹锁定了自己的猎物,只求徐徐图之,将其一举拿下。

    洛鸢见此,蓦的低头轻笑一声,稍缓,又将那剑再度举起,划过脸侧,绕过鼻梁,视线追随,看似柔情,但那冰冷而又锋利的物件堪堪擦过皮肤的感觉又不假,但摩鉴却置若罔闻,更甚于用自己那蒸腾的体温将其融化。

    但洛鸢此举,可并非与他调情,很快,那剑尖便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不偏不倚的在那竖瞳前一寸停下,这样的距离,就是洛鸢手抖一下都有可能将摩鉴刺瞎在当场。

    “再用你那不堪的视线多看我一眼,我便不能保证你平平安安的回去。”她道,笑容愈发妖冶,却叫人不寒而栗。以洛鸢原本的个性,大抵不会做出这样的决策,但反复观望她此刻的状态,却叫人很难不信服。

    “洛小姐,从前见你,可并非如此情状。”摩鉴终是无所谓的收敛,将那些莫名的勾人姿态全然隐藏,连带着那点若有若无的渴求也消失不见。

    从前那乖稚可爱的小姑娘,如今竟是如此模样么?

    倒真叫人不敢想了。

    这可比父君为他寻来的所有,都要好……

    他还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摩鉴无意识的抬了抬眼,而眼底跃动的,是难以浇灭的贪婪目光。

    而洛鸢此刻,却并没有察觉,她心念微动,便将斩翎收起,坦然落座。

    “之前碰面,你也没告诉我想要来攻打亿国。”洛鸢清浅的笑了笑,对于摩鉴的埋怨,没有丝毫的在意。

    “好了,太子殿下,闲聊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就给我答什么。”洛鸢直白的告诫,明明还是笑的,可面上的威胁之意只浓不减。

    侍从也就是从此刻开始,再听不见屋内的任何声响,但出于对太子的信任,他们却并没有贸然的闯入。

    而那些君上派来的手下再次苏醒之时,便是洛鸢拼死与那些侍卫搏斗的景象,只一瞬,神思便醒了大半。面面相觑一眼,心下只道不好不好。

    没了看守,他们解开绳索,提剑便上前而去。

    洛鸢是君上手下最为重要的人质,若是他们连这点事也办不成,那君上想必也不会再留他们了。

    洛鸢已然疲乏到了极点,几乎是看到守卫的那一刻,她脑海里那根弦便彻底绷断,昏死了过去。

    再及苏醒之时,她已身处那座君上为她所精心准备的囚牢。

    天色昏暗,纱幔半掩,只案桌旁几缕烛火还在苟延残喘着,翻来覆去几场噩梦,几乎将她折磨的没了精气神,明明是才换过的衣物,可身上被汗湿的,又仿佛才从水边捞起的一般。

    她轻喘着,既没有动作,也不曾睁眼,只是静静窥听着门边那悉悉索索的话语。

    “这洛小姐竟能从那群人里杀出条血路来,真是不简单啊。”

    “你想什么呢,再怎么说,洛小姐身上也是流着我们亿国大将军的血。

    而且,小姐还去学府求学了一段时间,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

    “那你说,我们皇子公主与小姐比起来又如何?”那侍女越问越兴奋了起来。

    “那这便不清楚了,皇子和公主都是自幼受教的,洛小姐不是从前一直抱病么,想来,应是略逊色些。”

    “对了,说起来,君上这会该和赶回来的皇子们在殿内议事了吧,毕竟二皇子都已然与洛将军一同出发了。”

    “是啊,边城离这不远不近的,想来脚程快些,明日午时,便也能到了,有了洛将军在,定能将这边城再度夺回。”侍女期许着。

    似乎洛将军便是这亿国的定海神针,只要洛将军在,这亿国便能一直繁盛不衰的延续。

    轻捂着胸口,洛鸢步履蹒跚的往两人说话的地方走去。

    夜色深重,四下无人,两个侍女守在门边,窃以为洛鸢还睡着,故而聊得愈发肆无忌惮了些,也不曾在意突有的那些细碎声响,而直到那门被打开,洛鸢虚弱而又和善的眼神投来,两人才深觉不妙,跪伏在地。

    “小姐赎罪。”

    “起来吧,不过一些小事罢了。”她温吞的笑着,相比于白日又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倚靠门框,洛鸢捂嘴轻咳,夜里的凉风徐徐吹来,叫两个小侍女都经不住的哆嗦起来,故而看向洛鸢那单薄身影之时,便愈发不忍。

    “小姐,夜里凉,先回去吧。”

    洛鸢点头示意,可喉间的咳嗽却怎样都止不住。她颤伏着身影,被两人搀扶着向里走去。

    烛光跃动的火影在少女的眉间打转,她下意识的便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待到那烧滚的热茶入了口,这才缓缓回神。

    “你们方才说,洛将军和二皇子去了边城?”她问,嗓音轻柔如羽毛一般,似乎是怕吓着两人。

    而小侍女们两相对看一眼,却支支吾吾不敢道来。洛鸢一眼便猜中了她们的心思,只道,“父亲是这亿国的将军,守护亿国的疆土是他的责任,我不会为此而任性争辩的。”

    两人听此,适才放下心来。

    “是,今日早朝,君上亲自任命的二皇子与洛将军。”

    “二皇子?”洛鸢有些不明白。

    “是的,许是当时其余的皇子都未归,而洛将军他……”小侍女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惊慌失措的顿住。

    洛鸢心下一紧,但面色如常。“我父亲?”

    “是与君上起了什么争执么?”洛鸢问,但由私心,却并不觉得洛河会是这样莽撞的人。

    “不不不,只不过是君上不太认同洛将军的策略罢了,并不算什么挣扎。”侍女辩解着,终于字字句句的向洛鸢叙述起了白日发生的事情。

    听罢,洛鸢也恍然发现自己之前便猜出了七七八八。

    漠国操控冰地先行攻入,但自己却迟迟不现身,现在去冰地支援,无疑是羊入虎穴。洛河饱读兵法,这点局势不会看不清,那么只有可能是君上逼迫着他不得不去。

    他钦封二皇子为主帅,又将自己绑架来,都不过是一种威胁的手段。

    让这些想取他性命的人聚到一出互相残杀,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但洛鸢想至此,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慕义怎么就能肯定双方不会联手一起来将他拽入深渊呢。

    但此时唯一让洛鸢所担心的,还是洛河那边的境况。听下人的意思,是两人已经往冰地那边赶了,自己明面上还被挟持,原主母亲在将军府被一双双监视,洛鸢只怕洛河会为了她们两人顺遂了君上的心意。

    她困在这殿宇之中,原主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即便她此刻有心做些什么,只怕没那么容易将消息带到。

    那她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必须要越快越好。

    她本为了救赎反派而存在,现如今却抛下目标人物来处理自己的事情,空留反派一人在学府,她不能放心,尤其是寒影已然掌握了那个力量。

    而远在学府之中,寒影仍旧在为洛鸢的下落而烦扰。

    轻叩门扉,沧泪好半天才睡颜惺忪的往门口赶去,而当他看到了寒影的身影,又下意识的清醒了几分。“寒,寒学子,你怎么来了。”

    “顾清人呢?”他问,没有丝毫的寒暄,话语间,还带着几分难掩的失控。

    斑驳的黑线不知从何时起就由着脉络顺延而上,寒影空旷的眼白泛出鲜红的血丝,夜色如墨,衬得他愈发可怖,也难怪沧泪转而清醒。

    “你找顾清?顾清可不在这,他告了几日的假,现如今也不知究竟身在何处。”沧泪坦白的说。

    “他也不在?”听到这句话时,寒影的心仿佛刺痛了一下,那原本还能稳占心口的黑色雾气渐渐有了失控的架势,止不住的往外逸散。

    白日一别,他总是挂心洛鸢,可每每想去探望,却又莫名的涌出反抗的情绪,等到他下定决心之时,他忽而发现,这学府里,早已没有了洛鸢人影。

    一股无名的酸涩涌上心头,可寒影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只有本能在催动着他寻找洛鸢的下落,而当他辗转到这间屋子前,又听到顾清告假的消息之时,一种更加疯狂的情感汹涌着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明白,可他一想到洛鸢可能与顾清一同离开之时,那泼天的怒意便将他的理智彻底瓦解。

    她明明之前,还不是这么说的,而现在,却可以一声不吭的就消失。

    洛鸢,你平日里都在欺骗我些什么,每次只拿些哄小孩子的东西来应付我。

    寒影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在漂浮,意识也渐渐迷失着。他缓缓转身,本能将那已然脱离掌控的身子移开。

    而沧泪作为亲近神族的妖物,却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同寻常。

    “寒学子,你为何要找顾清?”他捏握门框大声的问,想是吸引寒影的注意力。

    本能告诉他不该让寒影离开,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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