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裸露的肌肤泛出质朴的古铜色,发丝尽数编起,又挂以饰链,身形高大,单薄的衣物之下肌肉线条若影若线,本该是粗狂的,偏偏面容俊朗,反倒削弱了几分力量感。

    他身上感觉不出异族的气息,那么约莫是个人族。

    但人族国度虽琐碎,有资格来这宴会的,却不多,又因为亿国多年来称霸,所以其他几位臣子国的服饰逐渐顺从了亿国。

    唯一剩下来几个摸索一番,那便是……

    漠国。

    漠国几乎与亿国同生共存,若非自然条件有些恶劣,能与异族攀上关系的,未必是亿国。所以亿国对于漠国的态度,一向温和,谁都知道这是个硬茬,若非必要情况,也不想对上。

    这个人来自漠国,洛鸢看他的服饰与仪态,觉得身份大抵不会太简单。

    他说认识自己,洛鸢这倒不理解了,她一个将军府的小姐,自然知道各国间的厉害关系,应当不会与身份如此威胁的人有上什么交集罢。

    他抱着什么态度来呢。

    当然,这一切只是她脑海里的猜想,真正面对摩鉴时,洛鸢依旧是态度温和的世家小姐。

    “公子恕罪,我确实有些忘了,不知何时见过。”她谦卑,但又不谄媚。这宴会之人大多坐着闲聊,像摩鉴这样遇见熟人直接上前的,还真是少数。

    尤其是洛鸢还坐在这最显眼的地方。

    就是对面那两个冷战的,身旁的,连带着神女也都有意无意的将视线投来。

    洛鸢从来都不矮的,只是原主从前有些瘦,加之她在学府里总是受伤,所以身形有些单薄,而此刻,她站在摩鉴面前,一下便娇小了起来。

    两人不近不远的距离,洛鸢甚至于都要仰头看他。

    “噗,洛小姐,你居然忘了吗?”很奇怪,摩鉴听了洛鸢的回复之后,反而笑了起来。洛鸢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无辜。

    不过通过摩鉴的反应,确实不曾看出任何的责怪,即便笑,也是那样坦荡。

    “也是,洛小姐那时还小呢,想来公主也许比洛小姐对我更熟悉些。”摩鉴回答。

    他对公主也更加熟悉些。

    不过嘛……

    公主可不是个简单的家伙呢,倒是洛鸢,可以利用。

    摩鉴生的是儒生的面孔,本该看着孱弱不堪,但这漠国不如他们亿国安逸,接连的天灾,就是皇室,生长坏境也十分有限,所以他自小习武,练就这本事,若他有意隐藏,旁人看来,大抵会觉得他直白,简单。

    不会多想。

    他和洛鸢匆匆见过几面,洛鸢自然不会对他有印象。

    说起来,自亿国这个国君之前,亿国与其余周围的国家关系一直不错,但偏偏,生了他这么个废物,还让他坐上了这个至高无双的位置。

    他滥用权力,以来满足自己的好胜心,就连漠国这样实力强劲的邻国,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摩鉴那年,是被当成质子送来的。

    他是漠国国君最器重的孩子,原本这一生,都该顺遂不已,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意外,那亿国国君明知他的身份,为了满足自己那不堪的心理,生生将他囚来这亿国皇宫。

    慕皓是他亲生的,他可以放之任之其他的皇子戏弄,但摩鉴不同,摩鉴由他选来,所以所有遭受的苦难,几乎由他造成。

    而洛鸢是帮过他一回的。

    那年大雪,摩鉴受了寒,高烧一直退不下去。那时的他,还远没有现在的高大,也不如现在强壮,小小一只可怜的蜷缩着,憋红了脸咳嗽的样子,看起来痛苦而又难挨。

    那时候,他是极其思念家的。可距离的相隔,权力的争缠,却不得不使他乖乖留在这,即便受了苦,遭了罪,也决计不能倾诉。

    他囚住这皇宫,自以为皇子和公主都与他交好,可那时病得重,才真知人心并非他想得那般轻易。不说一些不受宠的皇室后代,平日里不敢与他交流,就说慕画和太子,也毫无音讯。

    那时的他,年幼无知,他不信,自己的朋友,怎么会自己一病倒就不再来看他,甚至于,他还责怪自己,是否正是因为他生病,所以才会有受到朋友的冷落。

    那几日,宫殿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在为他的病而忙碌,而一碗又一碗的药灌下去,摩鉴不仅没好,反而病的更重了。原本白日还精神些,几日后,只是断断续续的醒了。

    他后来才知道,本该温和滋补的药剂,被生生换成了药性相冲的寒药。而若论起始作俑者,当然是那国君一手造成。

    他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只知道醒来时,面前是纯白的纱帐,而睡去时,耳边是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响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生命要燃烧到极限之时,有一个看着比他还要瘦小的姑娘跑进了那间充斥着谎言的宫殿。

    她艰难的伏在窗前,软软的小手轻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又收回。

    摩鉴那时已然十分虚弱了,他睁不开眼,只知道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小家伙流露出了一种近似同情的情绪,他没有力气回应,心想着,这个人也会在对他消失兴趣之时,悄然离去。

    但事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小家伙看着瘦弱,力气却还不小,她硬生生掰开了他的嘴,然后他的舌尖体会到了一种近似苦涩的药味,到此,她的动作依然没有结束,他感觉小家伙费力的撑着,又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来,小心翼翼的在床上摊开,紧接着,就是一股甜蜜的味道。

    若他没有感觉错的话,是蜜饯。

    所以她这是在,给他喂药?

    摩鉴对于自己这个认知感到了巨大的讶异,随即,他费力的撑了撑眼,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但是蓦一晃神,是一个冻得通红的小脸。

    这张脸,有些熟悉,又是如此陌生,应当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并未深交。

    一个陌生的小家伙来给他喂药?

    太医们给他寻了这么些药,也不能治好他,这个小家伙又有什么本事呢,他当时,并未在意。昏迷前一秒,其实他还是感激的,因为他猜想洛鸢是他的朋友们所派来关照他的,小孩子的心思,简单,好猜,尤其是当时的他并不把这皇宫里的人当坏人。

    多年后,其实摩鉴也回想过这个瞬间,若是当时他知道一星半点的真相,说不定会疑心于洛鸢这个药究竟是在害他还是在救他,但是调查清楚后,他并没有产生过于感激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他,一直以为是太医的功劳。所以多年后的厌恶为她的出现所改变,却不能将这种感情变为感激。

    亿国皇室,如同子民,他统统不喜。

    所以现在,他对于利用洛鸢一事,并不有丝毫的愧疚之情。

    除了幼时匆匆几眼以及手下派人寻来的画像,摩鉴这是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看洛鸢。少女的姿貌性情,无不令人触动,若是摩鉴生在亿国,很难不欣赏。

    只是现在,他只将洛鸢看着笨拙好骗的工具。

    将军府的软肋,他若能拿下,亿国的气数,也就尽了。

    摩鉴不显山不露水,最先感到这股算计的,是顾清,单手持杯,他半撑在一旁,本只是分了些神来旁听,但不知怎的,却无法抑制的投入了。

    特别是感觉到了摩鉴的恶意,他最先涌现的感觉,居然是护住洛鸢。

    怎会……

    洛鸢于他,只是陌生人罢了。

    指尖攥紧,他的情绪只强不弱,他想要克制,却越陷越深。

    摩鉴的笑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对于洛鸢的遗忘,他莫名的有几分得意。

    忘了也好。那么他下手起来,便一点负担,也没有了。

    “我是漠国的太子,幼时在皇宫见过见面,你不记得的,倒也是常事。”

    “那时的你,比我还小上不少。”他答复,洛鸢试图唤回一点记忆,不过想来那时过于年幼,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是真的不记得了。

    “抱歉。”洛鸢淡淡的回着。

    而摩鉴却没有丝毫的介意,“自那之后,你便病了,我来过亿国几回,却一直不曾见过你。”

    “现在想想,都过去那么久了。”

    摩鉴带着几分亲近的态度,说出的话语,倒不像感怀童年,更像是在……

    暧昧。

    洛鸢平日里倒是聪明,人心复杂也看得明白,但面对这些事时,就像是白开水一般,完全没有一点头绪。目前这个情况在洛鸢眼里看来,就是在和她套近乎。

    旁人倒是都看得明白,溪仁本是一门心思在凌世身上,见此,也低低笑一声,他不屑又玩味,“洛鸢倒是好福气。”而凌世来得晚,听到溪仁的话,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便转而向他看去。

    “你说什么。”这是凌世从刚刚到现在,和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溪仁就知他对洛鸢在意,便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洛鸢啊,不然还能是谁。”他细长的眼尾挑了挑,玩味的笑容显而易见。只有对凌世,他才会是这个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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