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洛鸢隔着桥,远远唤着,许是顾清本就拘谨,这一声轻呼,倒像是救命稻草。
忙不迭的将视线送来,乍一浮现眼前的,是一个青绿色的身影,少女逆着光,站在高于旁人的地方,长长的影子向他投来,而又顿止在几步之外。
少女是极其惊艳的,灵动而又绚烂,仿佛茫茫黑夜里炸开的一簇烟火,在刹那间,又能照亮整片天空。
顾清的心停跳了一秒,而在之后,又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他滞立原地,连呼吸都那般小心。
顾清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的骨节僵住了,迟迟不能活动。
她向他挥着手,带着几分异常的熟稔。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可他却始终不能将其联系起来,他记得,他应该是不认识她的。
他的异样,是因为她那熟悉的特性,亦或是其他呢。
与此同时,另几人也齐刷刷将视线投来,直到对上那人的视线,洛鸢不禁有片刻的拘谨,但很快,她又收敛心绪,快步上前。
两人的距离已经十分近了,近到这一寸空间内,独属于两人的气味交织,弥散不清。
对于所有人的亲近,顾清总会下意识的抗拒,除非是在他判断之下必然的行为,否则,他总会避开,这与他的喜恶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多年来,这更偏向于一种本能。
本能的用行为将自己困住,不接触外世。
而洛鸢此刻,就站在他几步之外,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那种反感的情绪。
无形之间,甚至觉着得理所当然。
可这次,他没有遵从本能,反倒为自己的本能所害怕,所以那一瞬,他居然想往后避开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洛鸢就这样看着他,连带他眼里的那点慌张也没有错过。为什么在不安呢,洛鸢从前见他,若非淡漠,便是温和,原来,他也会焦躁么。
洛鸢又往他身后看了看,当与那好几对的视线相对时,她忽而便明白了。垂下头来,她恶劣的勾了勾唇角。
淮卿,看来,是我要帮你一回了。
看着顾清闪躲的动作与视线,洛鸢先一步叫住了他,“我在路上偶遇幽冥,他还提到你了。”
洛鸢搬出向来好用的角色,一下便止住了那人的所有的举动。
“走嘛?我还找你有事。”洛鸢双手背后,不经意的弯了弯眉眼,头上的发冠钗镮随即叮当作响,悦耳动听。
洛鸢是个生面孔,顾清身后之人对她并不相识,可看着顾清似乎与她相熟的样子,她们又不忍参与其中。
顾清还在发愣,似乎是洛鸢的只言片语使他实在难以理解,可暗下,他却看见洛鸢狡黠的眨了眨眼。
似乎是在暗示他什么事情。
头脑虽在劝说他理智,可身体却先一步有了动作,他往前稍迈了几步。可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时,顾清终于无奈的叹了叹。
“走吧。”他温声,性子倒是一下软了下来,而洛鸢怕他不能完善的解决此事,霎时,却并没有急着转头。
她向后看了看,冲着众人眨了眨眼。
“抱歉,顾公子有事,我先带走了。”洛鸢面带歉意,连着声调也软糯绵长,这一下,倒是惊住了众人。
他她们忙不迭的宽慰,以示自己确实不曾责怪,而后洛鸢又以人族的规矩行了礼,不偏不倚,不卑不亢。
而顾清,亦顺着洛鸢的姿态告饶,两人齐身向后,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更别提那人族,畏惧于顾清的身份,更是不敢拦路,两人径直离开,齐齐选择忽视。
团团仙雾之中,隐散了两人的踪迹。
“那是顾公子的朋友嘛?从前不曾见过呢。”那落于身后的几人里,不免有人开口先提。
“看着……好配!”而身边,有人异常兴奋的接上了话,这话一出,仿佛是引起了共鸣,众人纷纷开了口。
“你也这么想?”
这本是隐秘之处,此事一出,倒像是炸开了锅,热闹的不能再热闹了。
周遭还是一片寂静,而身后的喧嚣在一瞬间又化作了虚无,洛鸢本是背着手,步伐轻快的跟在那人身旁。
而此刻,再没了阻碍,她又止住了步伐,顾清也随之停下,不明所以,洛鸢撤开远远一步,双手交握,俯身作揖。
“顾公子,恕我无礼,刚刚那人族相缠,我不愿惹出是非,故而撒谎于你。”她沉声,认错态度倒是诚恳。
随着洛鸢的动作,那发冠有些不稳,洛鸢感觉不妙,忙不迭用手扶了扶,那纤白的手上浮现出淡淡青色,与发冠之上的青色宝石相得益彰。
“诶,这冠……”
洛鸢起身,她诧异的向上看了看,身边垂落的长长衣带被风吹起,直直向顾清飘去,可无论风的形态如何,那衣带与他,总有一步之远的距离。
“不要紧吧。”顾清慌忙的向前一步,可所有的举动又在这一步终止。
洛鸢将那发冠扶正,她晃了晃脑袋,以确保它此刻不会轻易掉落。随即又展颜,“无妨,无妨。”她摆了摆手,姿态倒是轻松。
事毕,那跨出的一步,顾清又在此刻终结,两人保持出了恰当的距离。
“那今日,便多谢姑娘了。”顾清施以神族礼,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对于多余的疑问,他并不冒昧询问。
洛鸢理解他的温润,也明白他的识礼,若非如此,短短时日,她也不会将顾清视作好友,可此时,以不同的身份站在这里,该如何面对,其实她心里也很乱。
她明白,她要端持原主的身份,可在这个时机之内,她又不想一直是别人,从原主到学府里那个洛渊,全都是她的伪装。
可心里悸动,莫非就能做了吗?
这异世的一切本就虚幻,她投入的越多,便越会泥足深陷。无论是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亦或是完成任务回归,她并不会再与此地有所纠葛。
刚想到这,心下那些萌动又消散不见,连带着刚及嘴边的那些话也生生顿止。
她该走了……
顾清看出了洛鸢的意图,刚刚还算明媚的笑容仿佛一下化为苦涩,洛鸢忘了,洞察人心,本就是神族的本领。
他该让她离开的,可洛鸢没来由的低落却使他不安。特别是这个陌生人身上,却有他如此熟悉的感觉。
“姑娘,你认识我嘛?”他忍不住的开口询问,仿佛是为了挽留,洛鸢诧异的看着他,没有料到顾清会再度开口。
以她的了解,顾清此刻大概会顺着她的话语和动作离开,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叫住她呢?
是好奇嘛?
洛鸢想出来,又自我否定,因为她知道淮卿对这世上大多数事都很淡漠,特别是一些琐碎杂事,他约莫是不在意的。
但既然顾清有交谈的欲望,她也不好过多的推辞。
两人又迈开步子,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乱走,而是一心一意顺着神火的指引。
“顾学子,你应是不知道我的,我也在学府求学呢。”
“确实不曾听闻,我平素便无趣极了,错过了许多。”顾清自谦。
“但是,顾学子,你可很出名呢……”洛鸢半是回忆的说着。
“我们众多学子都很崇拜你。”
“崇拜?”顾清有些不明白洛鸢的意思 他转了转头,再不是刚刚的目空一切。两人视线交汇,他确实看到了眼前人眼底跃动的,一种不知名的光芒。
这是什么呢,这就是所谓崇拜吗?
“对啊,就是……”洛鸢歪了歪头,她不禁开始思考。“就是我们觉得你很厉害,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呢。”洛鸢毫不谄媚的赞美。
顾清被洛鸢的话触动,不知为何,他的心跳有些快了,而洛鸢的视线却不禁上移,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微微泛红的耳垂。
淮卿这是在,害羞?!
洛鸢被自己这个想法所震惊,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几秒后,顾清却抬眼,正正看向了她。
洛鸢心虚的低头,可越是掩饰,越是局促。
“是这样的?我,以前不太清楚。”顾清声音逐渐低沉,似乎在掩饰自己的不安,从前一向条理清晰的话语也转而缠乱。
“顾学子,你很讶异吗?你本就优秀,受人喜爱是很正常的事啊。”
“以前不曾想过这么多。”
洛鸢想想,也觉着很合理。
“那姑娘,你呢?”
“我?”洛鸢有些懵,“你想问我是谁吗?”而后,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个话题,她确实很害怕回答,尤其是……
“嗯。”顾清点了点头,刚刚那些复杂的心绪再次收回,只剩下一如平常的温和。
来此宴会,很难隐瞒身份,洛鸢也没有骗他的打算,只是路上偶遇顾清,属实是一件意外。
“洛鸢。”
她低低回着。
“洛渊!”顾清附和,他的声音下意识的拔高了几分,可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洛神的洛,鸢尾花的鸢。这是我的名字。”洛鸢作为事情的知情人,岂能不知顾清的想法,她浅笑的回应,面色平淡的,像从不知情一样。
“鸢尾花嘛……”顾清呢喃出声。
“很好的名字。”良久,他赞叹,可脑海里却被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所牢牢占据,挥之不去。
他看她,但并不无礼的上下打量,只是眸色深重的揣摩,洛鸢倒是坦荡,但很快便笑着移开视线。
神的凝视,她真的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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