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心试探,洛鸢便陪他做戏。
没有错过洛鸢的动作,慕皓面色温润,心里却是藏不住的弯弯绕绕。他淡然的品着茶,似乎一切如常。
可余光瞥见洛鸢,却没得到他预想的反应。她虽动作大了些,吃得更欢了些,但一些生活上的细节,个人的喜好,似乎与他认识的那个洛鸢并无不同。
“阿泽,你也尝尝,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挺浪费的。”
“浪费?”
慕皓疑问,他将视线投去,稳稳放下那茶盏,似乎是不太相信洛鸢能说出如此的话来。
“学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与将军府天差地别的模样,这糕点精致,虽都想尝尝,但吃不完,心里总是不安。”洛鸢慢条斯理的吃着,面上倒是没什么,可唇齿之间绽开的甜腻,却实在难以忽视。
真的好好吃!
“是嘛。”慕皓漫不经心的回着,但指尖却开始不经意的摩挲起茶盏。
“皇子,小姐,到了。”
那马车停下,车外马夫轻呼起,两人的思绪被转移,不再拘泥于车内方寸之地。
慕皓先下,洛鸢紧跟其后,两人仪装繁琐,行动起来,只能缓之又缓,车马停在宫殿之外,此刻,只有车夫和一引路人,盛情邀请之下,只从偏殿进,几乎无人候。
君那点心思,洛鸢只觉着幼稚。
面子上亏不了任何人,君以民心定天下,何以如此行事。
“二皇子,洛小姐,请跟老奴来。”那年迈的仆从恭敬的侍候一旁,是洛鸢没见过的生面孔。
慕皓没反应,洛鸢更不会有什么异议,她温和的回着礼,“劳烦了。”
那仆从虽微俯着身,可余光却一直在洛鸢身上扫视着,他是君信任之人,但出现的场合并不多,君既派他来,由此可见,对这位贵女的态度必然是非比寻常。
久病不出,他本以为尊贵如洛鸢,必然会被这将军府娇养的不成样子,又或是怕人,上不得台面,现在看看,他倒是想多了。
两人闲庭信步着往里赶,洛鸢来这宫殿次数不多,故而她留了几分心思仔仔细细的瞧。
翩然的袖边在丛中绽开,各式花将那层层布料染上香气,她没有原主那般从小便习得的浑然天成仪态,但好在她神情恣意,走得也算规矩,所以旁人很容易的便能将那一些瑕疵和不完美忽略了。
精心修建的池中,红鲤与白鲤交错相应,池边栽种着许多洛鸢叫不上名字来的娇艳花朵,满目苍翠与艳丽交相,倒是意外的好景致。
远在宫殿之中,端坐着一众人,皆身着华服,端庄威仪,而那最上方的,便是君了,而他身边,是君后。
皇室子嗣算不上多,有皇后的一子一女,是为太子和慕画,慕皓是二皇子,生母为皇上厌弃,算不上什么尊贵之人,众人也闭口不谈此事。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皇子和公主,一是贵妃的三皇子,野心勃勃,深受君恩,剩余的,便为小嫔妃所出,只讨个乖顺,不惹事罢了。
皇室人口倒是简单,可为着君的意思,却偏生惹出不少事来。
“父君,女儿也好久不曾见过洛姐姐了,现在想想,倒是欢喜的很呢。”慕画为君后所出,是嫡长公主,又得宠爱,一般的皇子与公子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她这套说辞,几分真,几分假,实则只是挑些君爱听的。君想要个人先来聊起将军府,她也很乐意做这个起头的人,但对于话题的内容,她不会故意为难。这将军府毕竟手握兵权,即便父君的心思昭然若揭,慕画也并不想把自己的一切投在君身上。
果不其然,君满意的称赞,面上挂出隐隐笑意。
“不过幼时见过几面,那洛小姐身子如此娇弱,多年称病,也不知是否还记得妹妹。”
慕戎接过话茬,倒是意外的按耐不住,全然的不屑,但无论怎么看,他的语气也实在算不上恭敬。
慕画抿出笑意,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品着茶水。
就这么蠢么……
虽说慕戎说得尽是最合君心意的话,君会多喜他几分,可这话一出,无意间便得罪了将军府,将军府是臣子,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颠倒皇权之事。
慕画看向了自己的嫡亲哥哥,慕恪目无全物,似乎对这场闹剧也并不在意。
明哲保身固然好,可慕画也明白,在这皇权中挣扎,一旦选择置身事外,便再无被选择的机会了。
随即,她又将唇浅浅勾起,似乎对于这个认知也并不讶异。
那还,真是可惜了……
若是慕戎生在旁处,自然是顺风顺水的很呢,可偏偏呢,她也在。
慕画毫不怀疑,若是她为男儿,很容易便能代替哥哥坐稳这江山了,可惜了,还真是可惜了。
既然他们不认可,慕画也懒得花这个心思,不过,只要有她在,这太子和未来的君上,永远只会有她哥哥一人。
“君上,臣不免都有些好奇了,这将军府嫡女,臣任职这么些年,都不曾见过呢。就是家中妻女遍参宴会,也从未得幸见一眼。”很快,君的党羽之中便有臣子接上了话。
“说起来,老臣也只幼时见了一眼,倒是个乖孩子,只是不知现在如何了。”
众人说起来全然期待,只是谁心里都藏着几分旁得心思。
原本今日,只是皇室来送这些受邀的人族前往宴会,但谁知,这君叫了这些臣子来,而又偏偏落了将军府。
当那屋外的暖阳不偏不倚的落下第一缕光线,伴着清晨独有的薄雾,门外终于传来了他们所翘首以盼的声音。
“二皇子,将军府嫡女到。”
“宣。”
洛鸢立身门外,忽而不经意对上身边人的视线,她知道这一屋的全是豺狼虎豹,潜伏多日,只为将她拆解入腹。
可洛鸢没有怕,也不想怕。
原主一家不想惹事,所以一再避让,可真到了避无可避这天,她又如何继续畏缩,任皇室宰割。
洛鸢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是口型在动。
慕皓也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就明白了眼前人的意思,他隐忍笑意,继续装出无害的样子,淡然回之。
“好怕呀。”
“……”
收敛心绪,洛鸢装作无事,顺着宫人的指引往宫殿里走去。
当然,按照礼制,她只能走在慕皓后面。
“父君,君后。”慕皓先一步行礼,神色恭敬,不落任何差错,若是平时,慕戎许是要奚落一阵,可此刻,他却没了反应,只是将视线又往后投去,众人也皆是这样的反应。
亿国以蓝色为皇室代表色,所以慕皓今日也身着蓝袍,比起其余几位皇子而言,他的服饰未免朴素,可慕皓姿态好,比较下来,也不落下风。
穿过那抹蓝,是个浅绿色的身影,一头青丝用那繁复的宝石发冠缕缕分散束起,宛如瀑布,华美而又惊艳,她肤色很白,但微微透出的红润,又显得洛鸢气色极佳。
她这套装扮,最是符合仪制,又不至于显得过于夸张。
面上表情很淡,对于这么一屋子的人,也没什么惧色。
看到这样的洛鸢时,几乎是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她被拘在将军府时日未免太长,以至于这样的容色从未入了他们的眼。
与想象之中反差如此大,众人在看见的那一刻,几乎是失了神。
慕皓就这样站在一旁,而视线里,是每一个人的表情,心头多了一抹倨傲和得意,似乎是明白,洛鸢这样的人,早已被父君许了婚约给他。
满场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慕画,她不慌不忙的起了身,即便有片刻的嫉妒,她也很快就收束了起来。
“洛姐姐,你来了,可还记得我?”
慕画缓步上前,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这满屋人,洛鸢几乎都没有印象,但是对于这个上前寒暄的人,她依旧恭敬的行礼。
“公主天人之姿,如何能忘。”洛鸢脑子转得快,即便眼前的场景这样陌生,她依旧冷静的可怕的在分析。
慕画靠了过去,在无意间向慕皓送去了几眼视线,可那若有若无的感觉似乎很难察觉出一星半点。
“好啊,好,多年不见,不曾想变化竟如此大了,洛鸢,你倒要叫本君认不出你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洛鸢那平静的眼神之中倒影出眼前人的模样,那笑意,实在淡得很,几乎察觉不出了。
洛鸢回之以笑,但交谈的意愿,实在算不上浓烈。
比之这无用的君,她对慕画的兴趣要更大些,许是相似的人总会吸引,即便慕画在这些人算不上起眼,但洛鸢的视线实在很难移开。
与此同时,慕画也在打量着她。
对于慕画的事迹,她脑海里的记忆依旧清晰,那日匆匆一过的印象,已然算不上好了,可是相较于她的想象,洛鸢觉着慕画要更聪明些。
更可怕的是,她的聪明早已转化成城府。
洛鸢不慌不忙的瞥了慕皓一眼,突然有些好奇他对于这个妹妹究竟是何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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