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直觉罢了。”洛鸢缓道。

    “若非没有所求,你也不必花这心思接近我,我想活,那么你接下来提的要求,我八成会应下来。”洛鸢面色平静,即便她现在出于不利的地位,也从三言两语的交谈之中转变了两人的关系。

    仿佛两人只是在谈论一桩平等的交易罢了。

    “所以,大人,可以告诉我你的诉求了嘛。”她问着,没有迫切,也收敛起刚刚那份为着试探而袒露的谄媚。

    几道鞭伤,落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痛,她凡人之躯,拖久了伤口会发炎,也会发烧,洛鸢归家并非为了休养,在这拖延过长时间,终究不是良策,所以她也不想一直周旋下去。

    神色坦然,她直言不讳。

    溪仁是有大把时间,洛鸢此话一出,倒显得他拖延,和聪明人讲话,三言两语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洛鸢坦诚,他也喜闻乐见。

    思及此,溪仁却没急着开口,洛鸢伺机而动,就这样直视着他,可冰齐却心领神会,恭敬作揖,又急急退去。

    洛鸢有些意外的瞥了冰齐一眼,而后又了然,想必冰齐算不上什么心腹,只不过,溪仁要说的事,手下不能听,让她这个外人知道了。

    他便不怕么?

    “我既说,便信任你会守口如瓶。”仿佛预见了洛鸢的想法,溪仁先一步开了口。

    洛鸢垂头,对于溪仁的话,她勾了勾唇角,显然不相信,在了解她这个人之前,溪仁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有何打算,恐怕只有他心里清楚。如今了解了她的为人,知道自己愿意帮他做事,溪仁才又是如今的做派。

    锐利的指甲缓缓缠绕起发丝,他心有算计,却丝毫不显。

    “凌世既来了这学府之后,与你关系不错,那你便花些心思,让他回绫海。”溪仁缓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话语并没什么出格之处,当然对于洛鸢这个外人,自然是不太理解其中的恩怨纠葛。

    “说起来我与凌世关系是不错,但也算不上什么至交好友,认识时间也很短,我去劝这些原则性的问题,他未必答应。”

    洛鸢挂出几分忧心,似乎真是体贴的在为他们着想。

    但溪仁却不讶异,又道“据我所知,凌世离开绫海后一直对人多加防备,他对你特殊,怕是你曾有助于他,但你忘了。”

    他说得肯定,洛鸢也并不怀疑他们调查事情的能力,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

    她真忘了什么嘛?

    可她实在没有印象了。

    洛鸢的脸色沉下来,她在认真思考,可想来想去,却不知有什么症结。

    她来这个世界时间不长,她若真是无意间帮了凌世一回,那么究竟是以原主的身份,亦或是现在呢。

    可少许,洛鸢又开始否定自己,若凌世真察觉什么,也必然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我可尽量一试。”想毕,洛鸢将视线送去,很有几分诚恳。

    可溪仁却忽而换上几分淡漠,“小姑娘,现在可不是试不试的说法了,只一月,我会派人监视你,若一月他还未归,那么你便以血祭,为他开开路吧。”

    溪仁话语平淡,可口中所述却异常残忍。

    洛鸢也从没指望溪仁一个帝王会对自己有什么仁慈之心,这异世里,最直观的,只是利益与利益间的交换罢了。

    “好。”洛鸢直视着他,语气肯定。即便被人威胁,也没从她眼底看到丝毫的惧意,不知她是真不怕还是强装镇定。

    可洛鸢这个回复,倒是让他的心情意外的不错。

    达成一桩交易,溪仁满意的离开,连带着冰齐也人间蒸发一般,只留洛鸢一人,她踉跄站起,离开这个逼仄烦闷的暗室。

    说来,这暗室也不过是一普通院子里所建,院子不大,景色倒算雅致,两人离开,这院子依旧有仆从,恭敬的将她请出,门外,她的马车依旧,连带着那被替换的马夫又重现。

    洛鸢稳了稳身形,直直往马车走去,直到再次落座软垫,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而此刻,石术带着侍卫才堪堪赶到。

    他们本可以更快,可溪仁用了些手段,竟拦了他们这许久,仿佛是知道马车里有他们想见之人,石术直直往此处来,眼底浑浊,他的身形有些腐朽,但即便里面那人看不见,他也恭敬一行礼。

    海一海二看得面色一顿,但不敢置喙半字。

    “公子,老夫想赔个罪。”

    突兀的声音响起,洛鸢却并不意外,她掀起窗帘,面色实在算不上好。

    “大人,礼太重了,我受不起。”

    洛鸢态度淡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海一看着心里不爽,他们石老谦卑如此,洛鸢一人族小辈竟敢不敬。

    但看了看石术的模样,他终究也没有冲动。

    “公子,今日这些事确实与我脱不了干系,若非如此,公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石术无意的瞥着,他看不清具体的伤势,但洛鸢脸上虽没伤,但也带着不少的血污。

    “公子,其实都是我私自调查,才会这样的,你要怪就怪我吧。”海一看不得石老替自己认下,他索性开了口。

    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啊,那你准备怎么向我表达歉意?”

    洛鸢没有顺着话接,反问他一句,可海一却憋红了脸,迟迟没了话接下去,洛鸢见此并不意外,她轻嗤一声,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全程,海二和石术都没有阻止。

    海一逼急了,缓道一句,“任凭差遣。”随即,又俯身作揖,仿佛不敢看眼前人清明的双眼,倒影出他的彷徨与无措。

    “我今日是有命活着,那若非死了呢,你可会不安?”

    “我与你而言是陌生人,我猜你至多歉疚几日罢了。”洛鸢说的那样直白,海一心有答案,却不敢宣之于口,此刻偏被洛鸢念出,海一心里愈发不堪,更不敢看眼前人。

    而后,洛鸢又勾了勾唇角,将视线投向海二,“大人,刚刚,你又是与我如何承诺。”

    突然被洛鸢点到,海二愣神几秒,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相继作揖,满是歉意,“是我不好,公子,若非你自己周旋得当,怕是这会已然没命。”

    海二想得快,洛鸢也没继续点他,最后,把视线移向了石术,一个垂老的人鱼族,他满目慈祥,多年的肃杀之气被磨灭了太多太多。

    “大人,我看你与凌世关系匪浅,说不定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他深陷囹圄,即便我是个外人,也看得清楚,看得明白。”洛鸢态度放缓,对于长者,她总算收敛了几分气焰。

    说起来,她掰扯这么一段,也并非为了一个道歉。

    凌世有危险,她未必帮得上,但说不定,他们可以。

    “他如今落魄至此,想必之前定然发生了不小的仇怨,多日相处,凌世为人几何,我自己也明白,你们之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便插手,但涉及好友的安危,我无能为力,只盼你们心里明白。”

    洛鸢说得朦胧,并未将所有的事摆在明面上,但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几人却很是明白。

    “可是他们要害殿下?”

    海一慌张,赶忙追问,洛鸢却不可置喙的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害如何,不害如何,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又究竟能不能帮上你们殿下。”

    “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因为这些事的关键从来不在你们身上。”洛鸢道出,她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几人也能明白。

    “是殿下。”

    “对。”洛鸢肯定的点头,“你们的困境,也许只有你们殿下能解,但对于凌世的意愿,我希望你们也能尊重。”

    若真为他好,即便暗处护他一世你们也有这个本事,若只是利用……”

    洛鸢嘲讽的笑了笑,有些显而易见的鄙夷,“那当我今日什么都不曾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洛鸢冲石术微一颔首,以示敬意,将那窗帘放下,她再无回话。

    说起来,她现在危险,凌世又何尝不是,凌世为她做了不少事,她也想帮他一回。

    洛鸢离开,留下三人在原地低头沉思。

    石术的身影愈发苍老,长长的日影投下,他宛如这黄昏一般,日子也要到了尽头,说起来,洛鸢猜得其实很准。

    他确实看着殿下长大,今时今日如此刻薄的关系,石术从未想过,说起来,这些年,他好像只是为绫海想,至于殿下的境地与难处,他似乎从不在意。

    洛鸢的话,点醒了他。

    在海一海二的搀扶下,石术买着踌躇的步子离开。

    洛鸢坐在回家的车上,忽而觉得自己还真像一个烂好人,她都被人威胁生命了,只字不提,倒是为着旁人打抱不平了一顿。

    洛鸢笑得苦涩,归家之路显得如此漫长,遥遥无期,她独自在这马车上上药换衣,倒是在思索回去究竟该如何汇报。她在学府要装个籍籍无名的学子,回去又要装任性的原主,她早知不如当年去进修一下演技。

    原主这身体被她折腾的,还真是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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