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见过?”谢必安和他形影不离千余年,这姑娘他却完全没印象。
顿了下,他又问范无赦:“你早就认出她了?故意逗人家?”
“那倒没有。”范无赦说:“第一次见她,是她的天魂离体了,一个人在菜园子里乱串。”
当时秦笙大概只有四岁左右,一个人在菜园里跑来跑,不知道在干什么。恰好此时,范无赦和谢必安在附近拘魂。
范无赦想躲个懒,让谢必安去守着即将要离世的人,他则独自去菜地里溜达。
可这一去,他直接被小秦笙给逮住了。
那时无常还穿着订制长袍,头顶高帽,夜晚看上去有些吓人,但秦笙非但不怕他,还缠着他送自己回家。
人死后天魂归天,范无赦施了好些法,都没办法把这小姑娘送走,一鬼一魂坐在菜园子里发呆。
他问秦笙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是为何而死。
偏偏这小姑娘警惕性高,提到死,她反而骂范无赦诅咒她,说自己活得好好的。
范无赦有心逗她,说自己是阴差,来这里就是为了带她回地府。小姑娘不信,还让他弄几个鬼出来看看。
被小姑娘一激,范无赦一挥哭丧棒,弄了好些个奇奇怪怪的鬼出来。本以为小姑娘会被吓得哇哇叫,结果人家还是不怕,并且认为他手里的东西是个好玩意,一把夺了过去,追着菜地里的鬼要打要杀的。
秦笙倒是玩高兴了,范无赦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震撼里。
哭丧棒是什么东西,是神物,可现在却被一个小姑娘拿着,当作扫帚一样到处打鬼。
范无赦叫走所有的鬼,把秦笙叫了过来,问她到底是哪儿的人。
大概是认为两人玩熟了,秦笙稍微放下警惕,对他说,她是汕南村的人,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可爷爷不会做饭,也没办法下地劳动,每天都是不同的婶婶送饭给她吃,偶尔还会给她送几件旧衣服来。
范无赦看她可怜得很,看时辰谢必安还有一会儿才完事,决定送家她回去再看一眼爷爷。
可刚准备走,秦笙却突然在原地站定,随后竟消失在了菜地里。
范无赦拿着哭丧棒唤了许久,都没把她叫出来。
无奈他自己赶到汕南村,打算看看怎么回事。可找土地爷和野鬼打听,都说汕南村今日并没有死亡的小孩,也没有听人说这里有一个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孤儿。
谢婉儿听完,说:“看来还是没和你说实话。”
“那小家伙精得很。”范无赦笑说:“她也不是全然在撒谎,她的确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她身上有很多人的精气。”
谢婉儿侧头看一眼在庭院里叹气的秦笙:“你怎么肯定她就是那小姑娘?”
“一开始不确定。”范无赦抬了抬下颚:“可你没看见她能拿我和谢必安的哭丧棒吗。她拿到之后我摸了摸她脑袋,虽然没有和我一起的记忆,但我看到她小时候的样子了,就是她没错。”
谢必安:“有这种缘分,你还折腾人家?”
“折腾她了吗?”范无赦不觉得:“下午五点到家,到现在十二点,一共七个小时,我给她点吃的喝的,就让她喊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还想怎样?”
“是无黑无常大哥是吧。”周齐弱弱说了句:“其实严格算起来,是我点的。”
贺之淮看他一眼:“你和她待一起那么久,发现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了吗?”
要这样问的话,周齐摇摇头:“除了叫了一个女鬼出来,她好像啥也不会,听见有厉鬼吓得腿都软了,跑都跑不动。”
如此说来,小时候的她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手持哭丧棒暴打小鬼,如今长大了不仅怕鬼,还敢在没有任何术法傍身的情况下,和一女鬼接驱鬼单?
谢婉儿道出自己的疑惑,说:“那看来我们不应该找秦笙,是该找那个女鬼?”
贺之淮:“但女鬼好像抛弃她了。”
“不是的。”
范无赦揣手坐在沙发上:“金九,你来说说看呢?”
这句‘不是的’是在反驳什么?几人有些不明范无赦的意思。谢婉儿问:“问它干什么?”
金九翘起尾巴:“那我就直说了,这女的身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谢婉儿问,她依稀记得初看视频的时候,无常就说过她身上不对劲,有股和帝铃很像的力量。
“扒光她看看就知道了。”金九色眯眯地朝庭院走:“我去,你们男的回避一下。”
范无赦用脚拦了它一下,把它踢开:“我去。”
“你一个大男人,害不害臊!”金九在背后骂了他一句:“不要脸。”
范无赦已经走到庭院里,拿走秦笙手里的哭丧棒,垂眸看她:“别摇了。”
秦笙看一眼屋子里的几人:“良心发现?还是被他们严肃批评,悬崖勒马知错就改了?”
范无赦弯腰,把脸怼到她面前:“把领子解开,我看看。”
哈?秦笙惊:“干干什么?”
“解开。”范无赦又冷冷说了句。
“我不!”
范无赦:“那我动手了?”
秦笙眼睛一睁。
垂眸看自己大衣里面穿的polot恤,领口三颗纽扣,就算解开,也最多露出锁骨。
她一咬牙,抬手快速解开领口:“来看来看,我告诉你,等我出去了,我会再告你一条性/骚扰。”
范无赦无视她的话,盯着她胸前。
尽管眼前人的表情很严肃,眼神也没有去往别的地方,秦笙还是被看得心跳愈发快,肌肤发烫。
她一瞬裹紧衣服:“看够了吗?”
“这条项链哪儿来的?”范无赦问。
秦笙指尖隔着衣服摸了摸,他在看自己的项链?
“一个哥哥给我的。”
哥哥?范无赦问:“什么哥哥?”
“哥哥就哥哥咯,还什么哥哥。”秦笙把扣子系上:“干嘛?”
范无赦没回答她的话,往她发顶又揉了一把:“行了,快点儿回去吧。”
唉?回去?
秦笙蹙了下眉:“放我走了?”
“不然呢?”范无赦反问她。
秦笙脚步迟疑着往门口挪:“我真走了?”
“走吧。”范无赦说。
秦笙打开门,侧头又看了范无赦一眼,抱着包,门一摔,赶紧跑路。
“就这么放她走了?”谢安逸不解,刚刚听了几人的话,他还以为这女生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不放她,走留她在这儿过夜?”范无赦挑眉。
“这晚了她自己回去不会有危险吧?”谢安逸看时间都十二点半了,这边又人烟稀少黑漆漆的。
谢婉儿:“放心吧,咱们黑爷护着她呢。”
“怎么?”谢安逸不明。
范无赦却说:“这姑娘根本不用我护着,她项链上的吊坠里有一团精血,没鬼能动她。”
“这么牛!”谢安逸诧异:“那遇见坏人呢?”
“我让几个小鬼去看着她回家了。”范无赦解释一句坐到沙发上,把秦笙吃剩下的外卖打包,放进垃圾袋:“明天我们直接去她家里,女鬼肯定会出现。”
“你确定?”谢婉儿问。
“精血里有灵气,任何成精成鬼的东西,都不可能轻易放过。说不定女鬼早就在家里等她了。”范无赦说。
“那你还把人家往家里带?”金九笑:“噢,想老牛吃嫩草。”
“嘴巴放干净点。”范无赦狠狠剜了它一眼:“我看你也是早就看出来了,刚刚说什么要去扒人家衣服,是想自己去确定吧?”
金九瘪嘴:“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我警告你,别去招惹她。”范无赦说完又对其他人说:“明天去找她拿盖头,之后再查查,给她项链的是什么人。当年天魂离体,她分明是死了才对。”
又要查!谢婉儿一头撞到贺之淮的手臂上:“哎哟,咱能不能不管这些了,先帮我找林道生啊!”
贺之淮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之前提过命数,或许这些事的发生,也是早就定下的。顺着走或许就能找到林道生的下落,说不定还能找到被凌道长拿走的邪物。”
谢婉儿叹息:“但愿吧。”
范无赦插了一句:“贺之淮说的可能真没错。回来的路上,我和谢必安想了想金九的话,它可能真的没撒谎,我们怀疑林道生手里的邪物有很大概率就是金九要找的拼图,但具体是哪一块,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不是鱼人手里的。那么查一下小家伙身边的女鬼,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一块拼图。”
谢必安颔首:“现在邪物看似是被老道拿走了,但他可能已经交给了鬼道的人,那个女鬼知道鬼道,并且知道鱼人村,秦笙又有蕴含灵气的精血,显然查她俩这个方向不会错。”
金九激动起来:“看吧看吧,本大爷都说了,没撒谎!”
“那墙上的字还查吗?”谢婉儿问。
金九:“你找了人问也不知道,这就不是你们的字,是天清创的。”
“你确定?”
“大概是确定的。”
算了,何必和一只猫计较。
-
隔天,谢安逸摆完摊回来,根据范无赦在秦笙身上留下痕迹,找到她的住所。
几人屏蔽气息,站在她家门口。
准备敲门,听见里面吵了起来。
秦笙:“你这人太不仗义了,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哪儿?”
十七绫:“你是人你怕什么,何况你还有项链,厉鬼又伤不了你。”
秦笙:“大姐!我是人!诈骗是犯法的。”
十七绫:“他们又不是警察!”
秦笙:“就算不是警察也 胜似警察,我差点儿被吓尿了,关键是他们那伙人里居然还有贺氏新上任的掌权人贺之淮!我怀疑他们是有预谋的。”
十七绫:“图你什么?图你丢了工作,贺总要亲自给你下套,把你挖去贺氏?别想了,他们不都放过你了吗,我们还是好好挣钱,争取早日去看我哥哥的演唱会,好吗!”
“不行不行。”秦笙声音发虚:“这事我真不敢干了,我怕真有警察找上门。而且我想过了,要是有客户翻脸不认人,我们不可能去找个真的鬼交给警察,说我没犯法吧。”
“那你说不干这个,去哪儿挣钱?”十七绫问。
“帮你揭符纸的条件是你帮我挣钱!”秦笙:“结果上门露脸,满口谎言的是我,写脚本拍视频讲故事的是我,你就在旁边动动手,打翻人家东西而已。”
“行了,你俩别吵了。”
突然一道男音传来,秦笙悠悠侧头,昨晚那个黑东西居然又来了,还一副惬意的样子倚靠着墙,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俩。
秦笙猛地一惊:“你私闯民宅!”
“噢,去告我吧。”范无赦说着抬手一指,房门开了。
进来三男一女,外加一只猫。
秦笙抬手去抓十七绫,结果扑空了。
沙发上又剩她自己,十七绫竟然,又又又丢下她自己跑了。
秦笙感觉心口堵了口气:“再也不会和你合作了。”
她站起来:“贺总,您说吧,到底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但我想您也帮我一个忙,让我去贺氏上班,工资我也不要多的,八千就行。”
没想到她倒挺实在,贺之淮打量了一下她居住的环境,隔音不好,水龙头还在滴水,墙皮也因为潮湿有些翻起来了。
他看了眼范无赦,想了想说:“我让你入职,朝九晚五五险一金,每月税后一万的工资,年底双薪。另外,每月我私人额外再给你一万,并且在公司附近给你安排一间公寓配一辆车,这条件可以吗?”
果然得很人打交道,你瞅瞅这老板大气的。
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秦笙:“可以,那你问吧。”
“给你项链的人是谁?”贺之淮直接问。
“一个哥哥,我不认识。”秦笙如实说。
范无赦:“什么时候给你的。”
“大概是我五岁的时候。”
范无赦:“他没告诉你姓名?说没说为什么给你。”
“都没说,但爷爷认识他们,只不过也没告诉我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贺之淮:“他们?”
“嗯,他和他爷爷一起来的。”
“关于他俩的事,你还记得什么?”范无赦问。
“他们是开车来的,那个时候开车的人不多,爷爷”秦笙突然停了下:“在他们来之后就死了。”
范无赦一怔:“那你之后是怎么生活的?那两人没把你接走?”
谢必安提醒:“跑题了。”
秦笙:“没有,他们都走了。”
女生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儿哭腔,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贺之淮看出她不太对劲:“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
秦笙停止搅动手指,心虚地扫视几人:“没、没有。”
范无赦也察觉到她不对劲。
问:“小家伙,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一个菜园里,我们一起打鬼来着?我还吐了一条老长的舌头给你看,你当时拽着我的舌头扯了扯,我还带你飞起来了,记得吗?”
谢婉儿:“咦——你”
其余人也笑了:把自己的舌头给别人玩,恶不恶心。
秦笙:“额——不记得了。”
范无赦耐心说:“你再想想,你当时还说自己住在汕南村。”
“你知道汕南村。”秦笙眼睛亮了:“真是我告诉你的?不对不对,一定是贺总说的,简历上我写了地址。”
范无赦叹口气:“不记得也没关系,你相信我,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你。你告诉我,你没有父母和爷爷一起生活,因为爷爷不能干活,不会做饭,你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
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秦笙一时语塞。
范无赦:“所以你能不能告诉哥哥,那两个人来了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秦笙犹豫着张望几人,她很明显察觉到他们眼底的期待感。
她拽了下范无赦的衣角:“说了你们就会信?”
范无赦肯定:“嗯。他们不信,我也信。”
秦笙抿了下唇,又犹豫了至少五分钟,才说:
“村里的小孩说我是疯子,说我老是自言自语,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还经常欺负我,但只要我跑进家里的菜园里,他们就找不到我了。”
“可后来”秦笙声线颤抖:“爷爷死了之后,菜园没了,家也消失了!而且村里的人都说,从来没有见过我爷爷,我根本就没有爷爷,也没有那个两人来找我,我就是一个被丢到他们村的孤儿,是村里的人轮流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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