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谱在她手里握着,贺之淮再也无可辩驳。

    半晌,只开口反驳了一句:“想照顾你,并不是这个原因。”

    谢婉儿的气还没全消,瞪着贺之淮:“那是什么原因?”

    “是”贺之淮眉头皱紧了。如今谢婉儿脱离了顾婉婉的身体,与他并非夫妻,可她回到自己的身体,她与他又多了一层更亲密的关系。

    先祖。

    还是一个活的先祖。

    自己能对这位老祖宗说什么?说自己有悖人伦纲常,说情感这事不是人能轻易左右的,还是说咱们马上要出五服了,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

    “是什么?”谢婉儿毫不留情往他脑袋上又敲了一个。

    “是我看你可怜。”贺之淮撇开头:“你一个小姑娘,又什么都不懂,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嘁。”谢婉儿失笑:“我觉得你这话不真,我的能力可比你一个普通人强多了,我用得着你照顾我?”

    贺之淮哽了下喉咙:“用不着吗?福利院你不也要我松口才能去吗?”

    “你”谢婉儿抬手指着他,手指抖了抖:“很好。”

    她冷哼一声:“那你倒说说看,你要不是心虚,为什么要骗我?”

    编理由而已,贺之淮整理衣领:“我不觉得族谱上的谢婉儿是你。虽然年龄能对上,但这个谢婉儿生了孩子,你是出嫁当天死的,那个年代,不可能未婚先孕。还是说,你觉得你生过孩子?”

    谢婉儿重新翻开族谱,刚刚气昏头了,没发现她竟然还和贺显生孕有一子。

    从她死亡的记忆来看,她应该没有儿子才对。

    可这个生辰八字,就是她的呀。

    “领养的不行吗?”谢婉儿嗔怪道:“你们福利院不也那么多孤儿被领养。”

    这话没毛病,甚至有些招人喜欢。

    贺之淮唇角扬了扬:“那这样算起来,我就不是你后代,怎么能算是我挥霍了你的运呢?”

    谢婉儿被堵了一下,盯着他:“因为我就是被你们贺家埋了呀,不管这个生桩是否打成了,我没有办法进入轮回都和你们贺家有脱不开的关系。”

    说到最后,谢婉儿的声音弱了,她知道这是自己耍无赖,归根结底,无法投胎的原因是黑户,可她还是不满贺之淮对她撒谎,毕竟她是非常信任贺之淮的。

    贺之淮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反客为主般低笑:“我可记得你说过无法去投胎是因为事件簿上没有你的信息,这和打生桩有什么关系?难道打生桩会让你的信息从事件簿上消失。”

    “你还有理了是吧?”谢婉儿揣着手:“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祖宗,也是因为嫁给你曾曾曾爷爷才死的,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上升到态度了。贺之淮抿唇点了下头:“是,是我态度不好,为了弥补我态度不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谢婉儿眸子微亮,这小子瞒着自己的事还真多。

    她冷冷道:“讲。”

    贺之淮把林道生同他说的事全盘脱出。

    说:“是你救了贺显生,他才躲过一劫,也因此,你要嫁给贺家,做生桩。你前世的事,就是这样。”

    谢婉儿狐疑:“这次没撒谎?”

    “没有。”贺之淮语气肯定。

    “那、周齐的父亲现在消失了,周齐不担心?”谢婉儿的注意力转移了:“我看他和没事人一样。”

    贺之淮深呼吸:“三爷现在在祖宅静养,而他父亲就陪在他身边,好像从来没有被林道生占过身体一样。”

    “嗯?”谢婉儿嘀咕着:“难道又是阎王做的?”

    贺之淮摇头:“我当时见到他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要占他的身体,周叔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我去问问无常。”

    谢婉儿往门口走,走出两步,被贺之淮拉住手。

    她回过头,垂眸对上贺之淮的视线。

    他在笑,笑得意味深长。

    “婉儿,你还在意前世的事吗?”

    “在意。”

    谢婉儿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贺之淮期待的眼神又落寞了下去。

    “我要知道,在谢婉儿之前,我为什么会被选中,要去送给那位鬼帝。”

    “那谢婉儿的事 ”贺之淮停下话。

    谢婉儿轻笑,俯身拍拍贺之淮的脸:“等我查清楚贺东齐到底是领养的,还是我未婚先孕的儿子后,我会好好考虑,要不要让你,我的乖孙子,为我尽孝。”

    -

    夜晚十一点,警局灯火通明。

    三日未眠,江铭眼睛熬得通红。鹿沫来值班,见他还在办公室,泡了杯枸杞茶放到他面前:“铭哥,这案子不是挺好结案的吗,你烦什么?”

    江铭面前放着一叠厚厚的案卷,他抬手拍了上去:“那四个人已经交代是合伙杀了顾婉婉,可是 ”

    鹿沫回头看了眼,确定身后没人,才压着嗓问:“你是说他们最后的那些话?”

    江铭颔首,喝了好大一口水,拿起旁边已经凉透的泡面往嘴里送,含含糊糊地:“太蹊跷了,乔西古村的事也蹊跷,我好像记不太清当时发生的事了,但是看到跟着贺之淮的那女的,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鹿沫蹙了下眉:“乔西古村,不就是我们鬼打墙,顾小姐发现了尸骨,村民中毒嘛。”

    “那么多尸骨,凶手呢?”江铭又抬了下眉,示意她看卷宗。

    乔西古村的案子到现在也只让失踪人口的家属来认了尸骨,网络上发酵一阵,现在热度褪去,凶手还是没找到。

    江铭问:“还有那孟婆子和顾婉婉 ”

    江铭骤然停下话,鹿沫望着他疑惑的眼神:“孟婆婆,顾婉婉 ”

    “是不是感觉很模糊了。”江铭放下手里的泡面:“是不是还有一种刻意要去想这件事,记忆就故意避开这件事的感觉?”

    鹿沫失焦一瞬:“好像是顾小姐会道法,对,我觉得好像好像是这样。”

    “道法?鬼道?”江铭轻声默念,低垂双眸:“那四个人说大业已成,马上就要飞升成仙了。啧,难道这个鬼道真的存在,骗他们能成仙?怂恿他们自杀、杀人。”

    “不是很多邪/教都这样嘛,骗人钱财搞得人家家破人亡。这种案子全国各地都很多,铭哥,不还有个案子轰动一时嘛。”鹿沫天真地眨眨眼。

    “对,集体自杀。”江铭拍了下桌子:“走,我们去看看以前的案卷,我觉得贺家,尤其是贺生庆和这个邪/教脱不了关系。他们杀害顾婉婉的背后,肯定有其他原因。”

    去档案室拿了钥匙,江铭和鹿沫进入负一层,这里存放建国以来京城所有的案件卷宗。

    数量庞大,江铭扫视一眼铁架和分类:“找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的凶杀案。”

    鹿沫正要去,江铭又补充一句:“再留意一下那种最后以凶手自杀结案的。”

    鹿沫轻笑:“铭哥,你是不是想到贺青云的案子了。”

    “对。”江铭神色凝重:“他的死法太蹊跷了,可他杀害魏虹又是板上钉钉的。我们开了几次会讨论,只能以杀人之后,他畏罪自杀结案。”

    说罢他嗤笑:“所以贺之淮那小子肯定藏着很多事,他话里明里暗里的意思,是不管法医那边如何定论贺青云的死因,只要给他一个能拿上明面的交代,他根本不在乎他二叔是怎么死的。”

    “那、这个案子什么时候结?”鹿沫迟疑着。

    “书面材料整理完就结,就这个星期吧。”江铭抽出一卷案宗:“至于顾婉婉,我再查查这个鬼道到底是什么。说不定还能查出中南大厦下的尸骨,到底是怎么回事。”

    鹿沫打了个寒颤:“还有谭思淼的案子 这贺家真是烦死了。”

    江铭淡笑:“好了,快查资料吧。”

    -

    翌日清晨四点,谢安逸打完坐,下楼热了两个馒头吃。

    天光未亮,庭院静悄悄的,他走到一口大缸前,默念:“天眼我清,金盆照明。”随后手指往水中一指。

    许久,缸中死水平静如初,没有任何异样。谢安逸收回手指。

    范无赦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金盆照明都使不出,白跟你师父那么多年了。”

    谢安逸没搭理他,转身要回屋。

    范无赦却上前一步拦住他:“小道士,听说你今天要去摆摊?”

    谢安逸斜睨他:“管你屁事。”

    “别那么毛躁嘛。”范无赦难得冲他笑:“小道士,能把你的铜铃给我看看吗?”

    “想替那只猫抢啊?”谢安逸下意识裹紧自己的衣服:“不行。”

    范无赦蹙眉,片刻后笑说:“那你就好好护着它吧,去算命可以,可千万别把这东西给拿出来了,被有心人看见,说不定得惹来杀生之祸。”

    谢安逸脸色微变,继而又听他补充一句:“我倒不是担心你,是怕你惹来什么人,让婉儿被牵连。你知道的,她那人说好听是乐于助人,说难听就是爱管闲事。”

    “这铃铛很重要吗?”谢安逸口气软了两分:“那天我看你们在院子里说什么,白猫时不时就看我两眼。”

    “嗯,如果金九说的是真的,这铃铛非常重要。”范无赦口吻异常严肃:“你和这铃铛有缘,一定一定,把它护好了。”

    范无赦从未如此认真与他说过话,谢安逸一时怔住。

    抬眸看了看他,道:“知道了。”

    直到六点半点,周齐来接谢安逸。

    两人之前吃过一次饭,算不上熟,但至少不是陌生人。周齐和贺之淮打了个照面,便开车送他去玄清宫西侧的一条巷子里。

    周齐:“谢道长,这里就是京城最最最出名的算命地点了。”

    谢安逸看着里面寥寥无几的几人:“但精通的人没几个。”

    “怎么说?”周齐好奇看他。

    “早上八点到九点是最佳时间。”谢安逸淡淡道:“不过现在的人也不完全信这些。”

    周齐似懂非懂,去后备箱拿东西。

    折叠桌椅,八卦镜,三清铃、签筒

    暖宝宝。

    “谢道长,这是你的?”

    “嗯。”谢安逸:“道士也是人,也怕冷的好不好。何况我只穿个道袍,不应该多贴几张?”

    “应该,我帮你贴?”周齐指着他的后背。

    谢安逸应下,解开道袍,又撩起里面的圆领卫衣,露出一件黑色保暖衣:“腰上多贴两张。”

    “哦哦。”周齐照做。

    贴好,谢安逸重新穿好道袍。

    一件中级青蓝色道袍,脚下是一双黑色盗版阿甘跑步鞋。

    看了眼布袋里师父束发的木簪,谢安逸将布袋放了回去。

    道家认为头发是连同宇宙信息的“天线”,可师父并未让他留长发,反而是见他头发长了,便带他下山修剪。

    这也是他一直被道观的人当做‘废物’的原因之一,他们认为他不专业。

    而凌道长之所有宠爱他,是因为失子之后将精神寄托到了谢安逸身上。

    谢安逸整理好衣服,稍加打理额间的几缕碎发,进入巷子。

    随便找了个位置,摆上道具。

    拿到三清铃,他手指顿了顿。

    眸子骤然一缩,他深吸口气,依然面色平静地将它摆放好。

    周六,玄清宫的人不少。

    但 谢安逸的摊几乎无人停留。

    大多数人就算看他,也只是叹几句:“这么年轻。”

    “小孩子买些道具就真当自己是道士了?”

    “去那边吧,那个老道看起来靠谱点儿。”

    谢安逸也不急不恼,稳如泰山坐在小板凳上,盯着三清铃发呆。

    周齐都比他急,时不时站起来询问路过的人要不要算一挂。

    被拒绝了几次,眼看时间即将要过九点,周齐实在忍不了了。

    “谢道士,要不你给我算一卦吧,我来当你的开门生意。”

    “二十元一个签。”谢安逸将签筒给他:“给你打个折,十块。”

    周齐:“别介,二十就二十。”

    他爽快的扫码付款,而后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竹片,递给谢安逸。

    “求什么?”

    “财。”

    谢安逸眉头一蹙:“那你这 ”

    “下下签?”

    “算是吧。”

    “不满意?”

    “下下签我应该满意?”

    谢安逸把签筒往前一放:“再抽呗,抽到你满意为止。”

    “啊?”周齐一顿:“这么随心所欲?”

    谢安逸托着腮:“道家讲究道法自然,遵从事件本身的发展,自然也就遵从本心。你若不满意这个签,我解了,你的本心也会因此受影响,但若,你满意这个签,我再解,那你才能真正的,乐意的,开心的去顺本心而为。”

    “有道理啊小师傅。”周齐从签筒里又拿出一只。

    谢安逸摇头。

    周齐又拿,三次摇头后,谢安逸终于接过他的签:“就这根。”

    “这根是不是特好?”

    “嗯,地水师象征聚集,不仅是团队聚集,也是钱财聚集。你可以理解成你团队的带头人特别有钱,你只要跟着他好好干,就能发财,还是特别特别多的财。”

    “你这”周齐勉为其难一笑:“贺总有钱,我也跟着他干,这不是明摆的事吗。”

    “那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对。”周齐竟无法反驳:“那从卦象来看,我有偏财运吗?”

    “卦象没有,但我看你的精神气 ”谢安逸沉默下来。

    中医把脉,道士解签,最怕就是不开口。

    周齐吞咽口水:“怎么了?”

    “最近你可能要和鬼打交道了。”

    “什么?”周齐跟不上他思路:“不是说钱吗?”

    “你会痛失一笔钱,并且和鬼打交道。”谢安逸说:“但你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此事之后,你还会有笔意外之财。”

    “这都能看出来?”周齐诧异。

    谢安逸笑而不语,故作玄虚点点头。

    昨晚他听见贺之淮给周齐打电话,让周齐说自己遇鬼了,麻烦九局博主替他驱鬼。

    驱鬼就要花钱,花出去的钱肯定会被贺之淮补上,这签准没解错。

    周齐半信半疑点头。

    还说:“谢道长你这要是算对了,我绝对替你宣传。”

    “那我先谢谢您叻。”谢安逸随口一句。

    接连一周,周齐都陪谢安逸去玄清宫外摆摊。

    生意不怎么好,周齐也替他算了算,一周就挣了一百三十块钱,其中有一百块钱是几个女生给的。

    因为想要谢安逸的微信号。

    谢安逸为了拉生意也没拒绝,都加上了。

    饭桌上,周齐聊起这件事,惹得金九发噱。

    谢安逸和它怼了起来。

    连被接到四合院的霍冉也跟着在笑,餐桌热闹起来,谢婉儿也挺开心的,这是谢安逸师父失踪以来,他话最多的一天。

    可他倒是走出来了,自己要拿的邪物却没拿到。

    原本以为还能从周父身上下手,可谢必安又说,周父是个普通人,林道生并没有杀害他。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现在唯一能找的,只剩自己的盖头。

    可这九局的博主说要下个月才接单,让周齐再等等。

    似乎这大半个月大家都无事可做了。

    当然除了无常,他俩对鬼市挺感兴趣,整天在调查这事。

    谢婉儿托腮思忖,贺之淮替她夹了菜:“再吃点儿。”

    看一眼贺之淮,她轻轻吐了口气:“有件事我想不通,林道生被你们贺家庇佑,难道没在贺家留下什么东西?而且他一个修鬼道的人,为什么需要贺家庇佑?”

    “他说他被王爷放火烧。”贺之淮如实说。

    “那么厉害的人能被火烧,能因为过河拆桥就要杀他?”谢婉儿嘟着嘴:“我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一定还有什么原因才会需要贺家。他不是还提过要完成大业吗,他所谓的大业是什么,仅仅只是送我老公去幽冥?”

    我老公

    我?

    贺显生?

    贺之淮脑子里简短过了一下剧情,无论他还是贺显生,林道生都想送去幽冥。

    蓦地,他好像想到什么,“对了,林道生曾对着我喊贺 ”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贺之淮的话,桌上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望向庭院。

    “谁会来这?”谢安逸诧异,住了这么久,唯一来人只有周齐,且周齐为了方便接送他,昨天也住进来了。

    “你朋友?”谢婉儿侧头看贺之淮:“这里又是道士又是鬼,还有什么神兽的,你怎么能叫外人来?”

    贺之淮脸色微变:“不是我朋友。我去开门看看。”

    敲门声愈发急促,并伴随着喊声:“贺之淮开门!”

    这声音。

    贺之淮加快脚步,将大院的门打开:“江警官?”

    江铭喘着气儿,回头看了眼身后,连忙把贺之淮推进屋里。

    贺之淮一时无措,抓着他的手:“冷静点儿。”

    江铭好似没听见他的话,进入庭院,立刻回头将房门关上。

    他背靠着铁门喘了几气:“贺之淮你听我说,我现在来找你,不是以什么警察、刑警的身份。”

    口发干发苦,他咽了口唾沫:“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一起在乔西古村出生入死的朋友身份来找你!”

    贺之淮疑惑看他,一向沉稳的人好像突然变得惊慌,他诧异问:“发生什么事了?”

    “鬼道,你说的那个什么狗屁鬼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江铭上前抓着他的衣领:“出事了,鹿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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