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棒能唤来方圆近百里的野鬼。

    没多会儿,后山树林间阴云遮天,阴气萦绕。站了乌泱泱一群‘人’。大多数看不清面貌,只有个朦胧的黑影轮廓。

    这类灵体不能交谈,但有哭丧棒,它们能听懂阴差的话。

    范无赦站在前头,交叠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着一棵树。

    几个还有人形的鬼走到前方。推搡一阵,有人站出来,躬着腰姿态些许唯唯诺诺,谄媚地问:“黑爷,您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范无赦斜睨了它一眼,言简意赅:“去找一只叫金九的白猫。”

    那人被范无赦淡漠的嗓音吓得一激灵,不敢多问,只说:“找到之后带它来这儿?”

    范无赦嗤笑:“你们可没这本事带它来。告诉它,它要找到铃铛找到了,想要就来此处取。”

    “是是。”那人陪着笑。

    “它也大概不在京城,你们四处找找。”谢必安补充了一句。

    “是。”那人又应了声,连忙推着旁边的人,说:“那我们去了。”

    后山阴气消散。

    谢婉儿折返下山:“他们能找到吗?”

    范无赦道:“你别小瞧了这些人,在阳间,它们也有自己的情报站。”

    “情报站?”谢婉儿做锁魂鬼差的时间不久,倒不知道这事。

    “是啊。”谢必安乐于给她解释,走到她身侧:“哪里死了人要办丧席,哪儿有道士做法,哪儿出了厉鬼,哪儿有阴差上来拿人冲业绩,它们都清楚得很。”

    范无赦笑说:“不然你以为它们靠什么在阳间生存?”

    野鬼没有引路人是去不了阴间的,只能在人间游荡,要躲道士、厉鬼、鬼差、鬼道者,不靠些贡品吊着魂儿,想来早就烟消云散了。

    谢婉儿点点头。

    回到屋内,贺之淮在帮谢安逸收拾厨房。

    他原本想让刘素兰过来照顾谢婉儿的起居饮食,可谢婉儿怕无常会影响她,拒绝了提议,说自己会照顾自己。

    贺之淮只好作罢。

    见三人回来,他平声问:“能找到那只猫吗?”

    “不好说。”谢婉儿凑上去打算帮忙,被贺之淮抬手拦住:“快收拾好了。”

    谢婉儿收回手,两手抄在大衣口袋里,百无聊赖地坐回客厅沙发上。

    无常则是回了自己房间。

    片刻,厨房的灯熄灭,两人一前一后从厨房出来。

    贺之淮说:“被子不够,今晚我可能得和你挤挤了。”

    谢婉儿瞅了眼旁边若无其事吃水果的谢安逸,再次确定贺之淮的视线是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抬手指着自己问:“和我?”

    “不然呢?”贺之淮反问。

    “你为什么不和他挤一挤?”谢婉儿顺手指向谢安逸。

    “他刚就问过我了。”谢安逸抢先说:“可我不乐意和别人一起睡。”

    谢婉儿说:“你们道士不都睡厢房,大家一起挤吗?”

    “都什么年代了,我从小到大都没和别人一起睡过,我师父可是给我准备了单独房间的。”谢安逸颇为得意。

    “ 那。”谢婉儿刚出声就被贺之淮打断:“那不如我去和无常一起睡?”

    “那不行。”谢婉儿语气坚定。

    他就知道谢婉儿会拒绝,她一直都在说,无常身上的阴气会影响活人,她绝对不会放心自己同他们一起睡。

    贺之淮故作无奈,道:“要尊重谢小哥的习惯,也要顾及我的生命,我们一起睡最合理,不是吗?”

    谢婉儿沉默想了会儿,心想也曾同床而眠,总不能让他去睡床板吧。

    她应了声:“行。”

    谢安逸如愿去了二楼的主卧。

    谢婉儿和贺之淮则在楼梯另一边的侧卧。

    进屋谢婉儿瞬间傻眼。

    以往和贺之淮一起睡,都是两人各自盖一床被子,而今晚床上却只有一床。

    贺之淮倒显坦然,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径直走进浴室,不一会儿流水声响起。

    谢婉儿在窗边坐了会儿,直到浑身沾着热气,发丝还挂着几滴水珠的贺之淮从浴室出来。

    他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浴巾:“去洗澡。”

    谢婉儿没有换洗衣物,接过浴巾只去简单洗漱,穿着自己内搭的毛衣和牛仔裤出来了。

    贺之淮瞧她一眼:“穿毛衣睡?”

    毛衣还算柔软,但真要盖着被子睡,难免会觉得束缚不舒服。谢婉儿有些局促:“可我没衣服。”

    贺之淮看着她窘迫的表情,失笑:“去我行李箱拿。”

    谢婉儿本以为他的意思是要让自己穿他替换的睡衣,打开行李箱却发现里面有一个透明袋,里面装着好些女性衣物。

    仔细翻找,有睡衣和内裤。

    谢婉儿的脸像被烫了一样,嫣色从脖颈蔓延上来。

    可这内裤熟悉,似乎是从前用顾婉婉的购物账号买的。

    贺之淮瞧她蹲在原地迟迟没动静,说:“我让兰姨收拾的。”

    只是经过周齐拿过来。

    谢婉儿莫名松口气,拿着换洗衣服,嘀咕一句:“准备了东西不早说。”

    贺之淮像是故意要看她笑话似得。

    洗完澡再出来,贺之淮睡在床边,特意给她留了挺宽的位置。

    男人睡觉从来不乱动,好几次谢婉儿起夜,还见他躺得笔直。

    不清楚是否是因为和自己一起睡觉他也不自在,谢婉儿撩开被子钻进去,中间留了十厘米左右的空隙,也直挺挺躺着,与贺之淮保持距离,温声说了句:“谢谢。”

    似想起什么,音落之后,她问:“顾婉婉死了,贺懈有没有来找你提过谭思淼的事?”

    “嗯。提过一次。”贺之淮喉咙滚动:“我告诉他我有别的办法。贺生庆父子的死,他也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暂时没多说。”

    谢婉儿安心:“好,明天拔出锁魂钉,谭思淼恢复记忆之后,我让无常送她去地府。”

    “嗯。”贺之淮应了声。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许久,贺之淮才问:“关灯了?”

    谢婉儿将被子拉过下颚:“好。”

    -

    翌日下午。

    贺之淮处理完公司的事,回四合院接她和谢安逸去公安局。

    江铭找了个由头带几人去了和公安合作的殡仪馆。

    先去了存放魏虹和贺青云尸体的一号停尸间。

    江铭拉开第二格尸体冷藏柜:“呐魏虹的。”

    在冰柜里九日,女人的肌肤变得暗沉,呈青黑色,样貌也稍有改变。

    谢婉儿看着她,身躯赤/裸,只用白布盖起来,那身旗袍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是她替魏虹挑的衣服,可她却没来得及好好看母亲穿起来的模样。

    喉咙苦涩,谢婉儿用力吞了口唾沫压着酸楚。

    而后对贺之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吸引江铭的注意力。

    “江警官,杀害魏女士的凶手能确定是我二叔吗?”贺之淮朝他靠近,遮挡在他和谢婉儿的中间,又问:“造成我二叔内脏碎裂的原因找到了?”

    江铭知道现在是贺之淮负责整个贺氏,询问死者的情况也正常。

    而这事也不是他多嘴,要将案子的进展外传,是贺青云的死,根本就是个谜团。

    他苦笑:“看了监控,问了当天的服务员,基本可以确定魏女士是被贺青云从背部捅了一刀,那一刀直接进了心脏。现在在整理材料,也还在查有无遗漏的信息和证据。最主要的是,我们不清楚杀机。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两个人不存在什么纠纷,临时起意也不大对劲,毕竟是婚礼。”

    江铭喟叹:“贺青云的伤我也不瞒你,他是自己走进厕所,然后就再也没出来了。而技术部的同事勘察了现场,他表面无外伤,又是在酒店厕所这种逼仄的地方,根本造不成这样的伤。”

    他又无奈笑笑:“这几天我们同事都焦头烂额的,觉得遇上了邪门事。我倒想问问你,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什么鬼道的人干的?这都是群什么人?会邪术?和那个孟婆子一样?”

    贺之淮笑而不语。

    谢安逸更加是一脸的抱歉,人是他师父杀的,但他必须保持沉默。

    无人做声,江铭兀自说:“估计这事最后得成悬案,到时候贺总想办法公关吧。”

    这时,贺之淮的衣角被顿了顿。

    侧头,谢婉儿冲他点点头。

    贺之淮才道:“这事确实邪门,但您放心,贺家会全力配合你们办案。”

    江铭抬了抬下颚,说:“行”,而后将魏虹的尸体推了回去。

    “那些挖出来的尸骨在哪儿?”这个停尸间不大,看样子也没有存放任何尸骨,贺之淮问。

    “尸骨太多,法医那边根本放不下。”江铭说起来表情也似惊讶:“还有两百三十多具动物的尸骨,你们这地可以啊。”

    说着他带几人去往二号停尸间。

    这两间停尸间都是殡仪馆单独留给公安的。

    贺之淮进去之后看着地上堆放着几十个带着编号的箱子,没搭话。

    江铭又说:“现在都还没有拼完,你要找什么?”

    谢婉儿在旁接话:“一个成年人的尸体。”

    江铭侧头疑惑地看着她,一路上他都觉得这女生长得熟悉。可任他记忆力不错,还是死活想不起来。

    他又盯着她看了几秒,才指着旁边的箱子说:“在那边。尸骨里唯一的一个成年人,当天就分出来了。”

    “不过 ”谢婉儿正要靠近箱子,江铭出声打断她的脚步:“没找到她的头颅。这案子队里重视,找了很多人去翻地,都没找到。”

    锁魂钉是钉在眉心位置,头颅居然没了?

    谢婉儿不死心,打开箱子确定。

    谢安逸想要见一见锁魂钉,也忙凑了过去。

    看小道士毛毛躁躁的样子,江铭赶紧喊了声:“喂,别乱碰。”

    二人也没打算碰,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头颅,立刻将盖子合上。

    谢婉儿诧异回头:“头呢?”

    江铭耸了下肩,语气无奈:“这几天我们翻完了所有的地,也没找到她的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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