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凌晨万物入眠，周遭静得只剩凌冽的风在耳畔呼呼作响。
贺之淮与顾婉婉戴着口罩，身着黑色休闲套装从中南大厦后方的破铁皮处钻了进去。
两人的声音融入浓稠的夜色里。
在要靠近大楼之时，顾婉婉忽地顿住脚步，拉着贺之淮的手腕蹲了下来。
楼内的油漆桶里冒出火光，隐约有几人在来回走动。在另一边楼外也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贺之淮仔细分辨后，在顾婉婉的耳边轻声说：“好像是挖掘机的声音。”
顾婉婉竖着耳朵听，似也听见石块落地的声音。
她抬手指着火光背后：“你看那个木箱子，是不是就是他们运过来的。”
贺之淮确定了一下，肯定颔首：“嗯。”
“绕过去看看。”顾婉婉捉着他的手腕，在半米高的枯草里穿行，绕到距离大厦只有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下，躲在一台废弃的搅拌机旁。
这个位置距离木箱挺近，能清楚的看到它的全貌。
箱子很普通，原木色，并没有贴符纸，写符篆，甚至都没有用绳子捆一捆，就那样随意立在地上。
旁边有两个人看着它。
那两人穿着普通工人的蓝色衣服，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盯着面前的火光。
“是傀儡。”顾婉婉低声同贺之淮说。
贺之淮也发现两人的异样了，但刚刚来时，他明显感觉楼内不止两人。
他说：“再绕到前面去看看。”
顾婉婉颔首往后退了两步，又躲在枯草里继续往大厦前头去。
从后方绕了小半个圈，顾婉婉和贺之淮躲在铁皮围栏的角下，这边堆放了许多废弃的砖头和老旧工具，刚好能遮挡他们。
“这些人是不是也是傀儡？”贺之淮扒开草，望过去。
空地上有两台不大的挖掘机在作业，旁边还站着几个同样身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
顾婉婉眯着眼睛仔细查看。
几人的三魂七魄都在，但显然被某种力量控制住了。她说：“应该是普通工人，但都被控制了。”
顾婉婉谨慎地盯着几人，低声问：“你有没有闻到他们翻出来的泥有股腥臭味？”
贺之淮躲过来之时便闻到这个味道了。正常来说新翻的泥是会有股难闻腐烂味，但以他们的距离来看，这股味道吹不过来，就会被风散尽。
但现在那味道随着挖掘机的再次深入，变得更加浓郁，有股要直冲天灵感的劲儿。
贺之淮不免凝滞呼吸：“嗯，很难闻。”
顾婉婉断定道：“那一百零九对小孩的尸体一定就埋这下面。”
“但这未免也埋得太浅了。”贺之淮稍稍疑惑：“那么多人如果真要埋，应该从打地基开始就得埋进去。”
顾婉婉被这味道惹得连连干呕，眼角沁出泪花：“打地基就埋？之前不是说这栋楼是别人修的吗。老板欠钱跑路，这才成了烂尾楼。”
贺之淮沉思会儿说：“会不会老板也被控制了，当初死的人不就是李三平的儿子嘛，你还说是婴灵搞得鬼。”
这件事顾婉婉同贺之淮讲过。
她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可她并不会看风水，看不出这里是否处于风水龙脉之上。
她只能凭鬼术探查周围是否有精气浮动。
照理龙脉之上，定会有精气或灵气存在。可她并没有捕捉到半点儿。
反而是觉得此处阴风阵阵，气场非常不对劲。
顾婉婉记得无常提过，若要破坏掉龙脉，就会埋尸骨、活人进去。
不过直觉却在告诉她，此处并非龙脉。按理龙脉就算被破坏，它所处之地也不应如此阴森。
从这里的气场来看，顾婉婉倒觉得这是个聚阴地。
但天然形成的聚阴地多数在山谷之间，寥无人烟的地方。这类地方雨水充足，植被覆盖率也高。
而这里虽然方圆十公里也并无人烟，但并不符合条件。以她看，这个聚阴地并非天然形成，像是人为。
把动物、植被、人类的尸体埋于底下，加之久无人气，时间一长就会形成一个聚阴地。
不过这个时间少说也要五十年再往上走。
顾婉婉好奇：“以前这块地是做什么的？”
“不清楚。”贺之淮说：“我记事起就是空地。”
顾婉婉没再问。
她挺好奇如果这里真是人为聚阴地，那么制造它的目的是什么？
正疑惑着，那边的挖掘机停止作业。
轰鸣的声音一旦停止，周围突然静得出奇。
顾婉婉不由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这时，几个傀儡人已经挖出了一个深坑，两人围在坑边，不知道在朝里看什么，另外的四人走到另一边的空地上拖拽几个尼龙口袋过来。
打开袋子，两人一队，举着口袋往里倒着什么。
贺之淮瞧不太清，顾婉婉却吓得捂了下嘴巴。
她压着声音说：“是猫的尸体，好像全是黑猫。”
“黑猫？”贺之淮语气惊诧。
顾婉婉解释着说：“民间有传言，说黑猫的阴气极重，它们不仅可以打破原有的磁场，还有吸收加重阴气。”
贺之淮听完无意识的面露嫌弃。
那边，整整四个口袋的死猫倒入坑里。顾婉婉粗略算了算，足足有一百只。
接着，有个工人从地上拿起一把刀，割破自己的掌心，滴了几滴血进入坑里。
顾婉婉不懂此举是什么意思，只猜测是鬼道聚阴之术需要人血献祭。
待他滴完血之后，一直待在楼里的两个工人抬着木箱出来了。
没有横着抬，还是老费劲的竖着把它抬到了深坑旁边。
顾婉婉赶紧往前挪了一步，仔仔细细瞧着他们的动作。
木箱左侧有三个活动闩，取下之后就像开门一般打开了。
木箱和几个工人一般高，打开后顾婉婉并没有看到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直到有人伸手进去，似乎要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时，她才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是我的尸体”这几个字几乎是瞬间进入她的脑海里。
就像谢婉儿手腕上戴着的手镯铃声一样，这道铃声很细，但穿透力很强。贺之淮也注意到了，耳膜似乎还被这铃声刮磨了几下。
他下意识侧头：“你的尸体？”
顾婉婉似没听见他的话，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木箱上，万般紧张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两个男人各站一边，不多时，将木箱里的人给架了出来。
黑夜里的一抹红很是耀眼。
顾婉婉穿过几人，一眼就瞧见了。
可整体的样貌被遮得很严实，必须要靠近，或者绕到别的方向才能看见。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顾婉婉看周围只有几个傀儡，没等贺之淮回答，直接从砖块堆里跨了出去。
“婉儿！婉儿！”贺之淮压着声音喊了两句，没拦得下她。他也只好跟上。
顾婉婉脚步快，在几人把木箱里的人放入坑里前，她已经站在几人面前。
一瞬间，顾婉婉心脏咚咚咚地跳起来，好像触电般，一股电流顺着手指尖蔓延到全身。
被两人男人架着的人。
正是穿着嫁衣的她。
自己像是睡着了，可脖子却没有弯下，而是直挺挺的，面朝着前方。
顾婉婉薄唇轻轻抖动，抬起的手也止不住颤粟。说起话磕磕巴巴地：“你、你们，给、给我放开我！”
傀儡这时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七个人同时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用全是眼白的瞳孔死盯着顾婉婉。
这把后面赶来的贺之淮也看得一愣。
几人都没有动作，就杵在原地，和两人对峙着。
顾婉婉正欲上前夺自己的身体，忽地头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你果然来了。”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顾婉婉抬眸。
烂尾楼的二楼，站着一个身着斗篷的男人，他的身型隐于黑暗中，很难察觉。
而顾婉婉也捕捉不到他身上的任何气息。
说完，男人迈腿朝前走了一步。
面前已经是悬空，可他还是像是下楼梯一般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
他身后是燃起的烈火，背着光更加看不清他到底是何人。
顾婉婉警惕地挡在了贺之淮面前，下意识抬了下手护着他：“情况不妙你就跑。”
她的声音分明很小，就连贺之淮也仔细听才听见，可距离她还有五米的男人却听见了她的话。
笑说：“他不用跑，今天还不是你们的死期。”
顾婉婉自然也知道，她还有三日才会死。
贺之淮在身后听着男人的话，隐约觉得不对劲。
这人的声音 不正是顾婉婉之前说的不男不女嘛。
顾婉婉显然也察觉到了，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是、是你把我掐死的？”
“你居然还记得。”那男人又开了口。说着他走到谢婉儿的尸体旁站着，抬手轻轻捏着她的下颚：“活死人的身体，被天道庇佑，百年不腐，实在是难得一见。”
顾婉婉气急了，可她还没出口制止，贺之淮比她先了一步：“把你的手从她身上拿开。”
这小子还挺硬气。
顾婉婉佩服地看他一眼，在这里别说黑衣人，这些傀儡捏死他都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不会是仗着自己死期未至，就如此放肆吧。
不过他这样说，黑衣人还真的就放了手。
他迎着风朝前走了几步，双脚腾空踏过深坑，走到二人面前两米外的位置。
藏在兜帽下的脸还看不清，但顾婉婉总感觉他一直看着贺之淮。
“你这孩子，好歹喊了我几年爷爷，怎么现在说话如此没礼貌。”
那不辨男女的声音带着戏谑，贺之淮握紧拳头，胸口呼吸的起伏加深了：“你到底是谁，我爷爷是不是你害死的！”
眼看他要冲上前，顾婉婉赶紧拦了一下。
男人嗤笑着摘下兜帽，露出干枯皱巴巴的肌肤，那对镶嵌在眼眶里的瞳孔似还含着笑：“以前我是个唱戏的，现在嘛我可以是任何人。至于贺生豫，我只用了他十年的身子，他本来就得死了。”
“所以你不让人火化贺生豫，是在找到新身子之前，你必须留在里面。”顾婉婉追问一句。
“不错。”干尸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而你的身体更合适。”
“可是你进不去。”顾婉婉得意地扬起下颚。
她能感受到这句话之后，干尸脸上布满褶皱的肌肤在颤抖，似生气了。
不过几秒后，他又像是克制住了心底的火，压着嗓音说：“你的身体埋到聚阴镇三日，等你一死，我一定会进入你的身子。”
“你做梦。”顾婉婉说着把贺之淮朝身后推了一把，抬手准备用阴气困住干尸，去抢自己的身体。
可她的术法似对干尸并无用，他悬浮着往后退去，带动的一阵风早就将她的阴气吹散在空中。
顾婉婉心中一震，没料到他厉害到都不带动手的。
干尸淡淡说：“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不用在我面前使这些小把戏。”
说罢它抬起只剩皮包骨的手指，隔空指着顾婉婉的眉心，说：“姑娘，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随着他的动作，顾婉婉觉得被定魂钉钉过的位置发出剧烈疼痛，疼得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全身冷汗四溢。
是一阵深入魂魄的钻心疼痛，顾婉婉来不及与它抗衡，咚地一下倒在地面，身体颤了几下，直接昏死了过去。
贺之淮蹲在她旁边，要将她扶起时，一股力量摁住他的手，生生将他从地上拉扯了起来。
干尸注视着他，淡淡说：“百年前就让你跑了一次，这次我一定把你送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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