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穿透男人两分透明的身躯落至贺之淮脸上,清晰可见他发丝下的肌肤在一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男人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姿势将自己固定在电梯顶。他的双脚像是被折断般撑在两个对角上,而双手也呈反折的状态支着两侧的墙壁。
电梯没有正常运行,升至三十楼,而是反复上下,导致面板上的数字不停地乱跳。
速度渐快,由弱变强的离心力包裹着贺之淮的肢体。被男人俯视的恐惧直接放大了好几倍。
贺之淮肩膀一松,身子往下蹲,准备移开去摁电梯按钮。
随着动作,悬在头顶的男人舔着舌头,露出贪婪之色:“兄弟,你真的好香。”
这一刻贺之淮算是彻底理解了什么叫猥琐的油腻男,先不说他是个脏东西,他就算是个人,任随看了也想给它两闷棍。
可他手边空空,没有任何防身的东西。自知电梯这个样子可能也摁不停,贺之淮还是试了试。
不出所料,电梯根本停不下来,更别提门打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像一只扭曲的蜘蛛,从顶上爬下来站在他面前。
男人佝偻着腰身,侧过脸贼眉鼠眼地打量他,还不停地皱着鼻尖,像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动作间隙,男人的舌头时不时在唇边滑动,有些像脓液的青黄色口水溢出嘴角。
这下算是把贺之淮给恶心到了,他想起谢婉儿向他坦白的时候曾对他说过,“你的魂魄很干净,许多恶鬼都会想吸食。”
可这哪儿是恶鬼,分明像个色鬼。
他趴在贺之淮的胸口,用食指轻轻去勾贺之淮的下巴。他比贺之淮矮了两个头,要垫起脚尖才能靠近贺之淮的唇角。
被鬼压着,贺之淮大动不得,只能把头用力往后仰,拼命地抬起脖子。然而一股阴冷的风却吹到了他的脖颈和耳根上。
视线低垂,睨见男人还在不断嗅着他的脖颈,舔舐舌头,贺之淮的心理防线渐渐坍塌。
他一时有点儿分辨不清这个“吃”的含义。只能随男鬼在他身上又摸又舔的。
-
十分钟了贺之淮丢个垃圾还没回来,顾婉婉纳闷着直奔楼梯间,却发现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对,顾婉婉嗅了下空气中的味道。
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阴气。
顺着阴气她下到二十九层,气息更浓郁了些。
她探看走廊的环境,这层楼有一户人家把晚上吃剩的饭菜丢门口了,应该是嫌麻烦没送到楼梯间。
顾婉婉走上前,在这堆垃圾里还看到了燃烧过的草木灰,看样子也是刚祭祀过。
而这些草木灰和食物残渣正被一个蹲在一旁的黑影大口吞噬着。
顾婉婉抬起脚就往他屁股上踢了踢:“喂小鬼,有没有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黑影停下嘴里的动作。顾婉婉靠近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人不简单了,是舍不得这口吃的才没跑,原以为不看她就没事,没想到找上来了,他哆嗦着说:“看、看见了。”
“去哪儿了?”
黑影也不知是不是被顾婉婉身上散出的阴气给唬住了,有些讨好地说:“他进电梯了,有个恶鬼跟着他,我还想救他来着,把电梯门给掰开了,第二次还想拉他走,但那恶鬼不让。”
“就你这身上背的两条人命,你还救他?我看是你想分一杯羹,那恶鬼不让吧。”顾婉婉嗤笑着翻了个白眼。
黑影悻悻点头。
今日黄昏日落就陆续有鬼贿赂阴差提前离开地府,等到天黑鬼门将彻底打开,形成百鬼夜行的景象。
但大部分的鬼经过地府的驯化都挺老实。再者今天地府的阴差也会集体出动,在各个地方监督,所以他们也不敢造次,回家吃个饭见见亲人,第二天鸡鸣前就回去了,只偶尔会有些孤魂野鬼会趁阴气重作乱,这就是为什么烧纸、泼水饭等民俗祭祀时不让小孩儿在场的原因,怕被小鬼盯上,生病或丧命。
“哎呀,我真服了。”思及此顾婉婉边朝电梯走边抱怨。丢个垃圾的功夫,贺之淮这倒霉孩子都能被鬼缠上,她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这样一想她倒突然觉得二爷勉强算是个好人。就贺之淮这魂魄,若不是二爷出手护着,她觉得贺之淮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走到电梯口,面板上的数字跳个不停。顾婉婉抬手放在门缝中间,送出淡淡阴气,将电梯硬给拉到了二十九楼。
电梯门打开,顾婉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贺之淮穿着一件驼色立领羊毛衣,现在那件衣服领口拉链与下摆都被男鬼拉开了,腰间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掐痕的红。
像被非礼了。
贺之淮昏迷倒地,头歪着靠在墙面。男鬼还半趴在他身上。
不是,是半只男鬼还趴在贺之淮身上。
顾婉婉在看清男鬼没有下半身之后立刻纠正了脑海里的想法。
她上前踢开男鬼,看见他的伤口是被活活撕开的。
这伤口
顾婉婉本要去扶贺之淮却被吸引了目光,她蹲在昏迷的男鬼身边,细细查看他的伤口。
无论怎么看都和谭思淼一样。
同样的手法,用地府鬼术取走了他的下半身。
又是邱童?
心念起,顾婉婉下意识回头,想去捕捉是否有它的气息存在。
这刚回头,她便听见外面传出一声惨烈的叫声,是刚刚那个黑影的声音。
她移开步子探出头。长廊的尽头有一扇窗,地上洒着一道猫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邱童坐在窗台上,一脸餍足之色,得意地舔着爪子:“自己的老公都救不了,要不是我,他就成别人的盘中餐了。”
果然是它。
顾婉婉噌地站起来:“你来这儿干什么?”
“贺之淮没回祖宅,怕他出事,我来看看。”邱童纵步跳了下来。
“啧,你们还怪好。”顾婉婉阴阳怪气的。
“不能让他被别人抢了。”邱童说得挺直白:“他的魂,老爷子有用。”
这顾婉婉早就知道了,于是言其他:“谭思淼的魂也是你撕的?”
邱童想也没想,说:“是我撕的,可惜她的魂用不上。”
“你拿她的魂干什么?”顾婉婉不解,又指了下电梯里的男鬼和躺在垃圾堆旁边的黑影:“还有他俩的。”
邱童这次没有正面回答,先说:“其实我更需要孙妙的魂,可惜之前老爷子不让。”
顾婉婉疑惑地揪了下眉。
邱童看出她的疑惑,猫脸上竟浮现出一点儿笑:“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把孙妙的魂给我,我告诉你贺生庆背后的人是谁。”
要想这场交易更有利于自己,就不能先暴露自己的好恶与所求,顾婉婉从贺之淮那儿学的。她说:“我其实更在意你是谁。”
邱童轻笑:“你是打地府来的,自然听说过谛听。”
“不可能,你的样子和它不太像。”顾婉婉直接否定了。
“它算我半个祖先。”邱童说。
无常说得没错,它是个杂交品。顾婉婉问:“你是从它那儿学的地府鬼术?”
“倒也不完全是,你们地府的鬼术早泄露了不少,不是吗?”邱童偏着头,调笑着问她。
那倒也是
顾婉婉这也才说:“行吧,那你再说说,为什么要孙妙的残魂?”
“你想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邱童不由地冷了语气。
“你既然能学地府的鬼术肯定也知道地府的规矩,擅自拿走残魂,是要遭天谴的。”顾婉婉狡黠一笑:“所以你不说清楚,我干嘛要给你,给自己惹麻烦。”
邱童嗤笑。顾婉婉又说:“上次霍冉来找我,也是你指使的吧。”
“是我让她来的,你不也让她回祖宅拍照了吗?”说到这里,邱童瞳仁竖成一条缝,似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都五日了,霍冉还没回来,顾婉婉听到邱童的话不免心中一惊,怕霍冉出了什么意外。
不料接下来邱童却说:“你放心,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顾婉婉正想着要说什么,邱童又道:“只要你把孙妙的残魂给我,你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如地下室的女人是谁。”
周旋几句,对方果然又继续抛出了好处,顾婉婉故作平静,语气隐隐带着不经心:“嗯,那你先说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他们到底要拿贺之淮的魂魄做什么?”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在不停的换身体,至于拿贺之淮的魂魄做什么,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恶鬼吗?”邱童挑眉反问她。
“记得。”
“我也只是无意听来的,你知道谛听的耳朵挺好,想听不到都难。”邱童颇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但也怪不得它,杂交好歹也有一半是神物的血脉,该她傲娇。
顾婉婉不明,静静看着它。
“贺之淮的魂不错,他们想要把他的魂送给那个恶鬼。”邱童说。
之前无常说只有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的魂才会给那位鬼帝,怎么干净的魂也要给他了?顾婉婉没挑明这件事,只说:“我说了那只是一个传说,我在地府百年从来没见过它。”
邱童似并不关心它是否存在了,好像之前的两次询问只是满足好奇,它随口说:“你继续问。”
停顿了一下,顾婉婉问:“你说他不停地换身子是什么意思?”
刚刚听它说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如果这话不假,那这个人既不是三爷也肯定不是贺之淮的爷爷。
而这个人她猜想是干尸,干尸可以通过某种手段进入人类的躯体里。而当时间一长,他又没找到合适的身子时,就会极速老化变成干尸,需要吸食魂魄才能维持原貌。
邱童的回答和她所想差不多,那人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具身体了,所以它根本不知道他原本的样貌,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顾婉婉觉得她好像说了啥,又好像没说啥似得,瘪嘴:“那他现在到底是在谁的身上,变成了谁了样貌?”
邱童说:“上一任是在贺生豫身上,现在嘛我不知道。”
就这还做交易?
顾婉婉提了口气,压着暗涌的情绪。
邱童看见她有些不耐烦的表情,继续道:“他活了很长时间了,贺生豫之前还有好几个人,贺家也有一个,叫贺衍,他是贺生庆的父亲。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遇见它的,已经八十多年了。”
“然后呢?”
“他答应帮我医好婆婆的腿,可是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做到。自从你来了,我认为我没有和他合作的必要了。”邱童明明姿态慵懒地在踱步,可那步子里顾婉婉却看到了一丝焦躁。
“噢,婆婆的腿怎么了?”顾婉婉顺着它的话往下问。
邱童却突然奓毛了,尖叫起来:“你这个人是不是喜欢乱抓重点!还是你就喜欢打听别人的事!”
它认为顾婉婉应该问:你们如何合作的。
顾婉婉摊开手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哦,你不讲我想听的,我就不给你残魂。”
邱童狠狠挖了她一眼,平复好心情,说:“我以前被一只白猫伤了,是婆婆救了我。当时她还是个五岁的小姑娘,可是她天生魂魄就不全,现在她已经九十多岁,身体快不行了,我要补了她的魂,这样她去投胎才会是一个健康的人。我不想她下辈子还坐轮椅。”
“白猫,什么白猫?”
邱童怒:“顾婉婉,你到底要听婆婆的事,还是猫!”
“现在是猫了。”顾婉婉揣着手看它。
“鬼知道它是什么。”邱童丢下一句话。
“不会叫金九吧?”顾婉婉问。
邱童愣了下:“好像是这个名字。”
“这猫挺牛啊。”顾婉婉嘀咕了一句。
“所以你为了报恩要给婆婆补魂,就和干尸合作,结果他做不到你就来找我了。可问题是,在古村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做到的?”顾婉婉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邱童脸上不爽的表情也散了,眉眼舒展开,坐在地上抬头怔怔看着顾婉婉:“因为你的身体至少八十三年没有腐坏。”
“啥?”顾婉婉身躯一震,猛地蹲下来。
邱童眼睛散发着明亮的光,一字一句地说:“地下室锁着的女尸,就是你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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