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铃在阒静深夜里发出渗人的脆响。
顾婉婉站在窗边不停摇动它,直至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婉儿你是疯了吗?离魂干什么?”
转过身,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倚靠在她衣帽间入口处。一人各站一边,双手环抱胸前,各持一根哭丧棒,两双长腿其中一只微微屈膝抵在墙上,二人动作一致,低垂眼眸淡淡睨着她,俨然一副双子兄弟的模样。
“你们”顾婉婉头一歪,露出诧异神情。
黑白无常剪了短头发,发丝垂在额间。就连身上的长袍也换成了裁剪合体的西装,脚下竟也是被擦拭得很干净的哑光皮鞋。
完全没有了以前眼眶乌黑、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两人完全是活脱脱的一米八大帅哥啊。
顾婉婉浑然忘了入地府的事,哇了一声:“你俩这是干嘛?”
“噢,新衣服好看吗?”谢必安撩了下额间发丝,勾着笑看她:“上次崔珏来人间不是搞了个斗篷吗。我们觉得也不能老是穿长袍,多土啊。”
范无赦也说:“怎么样,特意托梦给纸铺老板,让他给咱俩烧的。”
滥用职权。
顾婉婉嘀咕一句,谄媚道:“帅,比我老公都帅。”
这话挺受用,两人瞬间没了酒局被打断的怨气,问顾婉婉:“又出啥事儿了?”
顾婉婉指着床头柜:“有一个女鬼,魂被撕开了,而且她和我一样,也记不得生前事了。”
“还有还有,一只猫会离魂术,有结界的情况下,它还能听见我和我老公的谈话,而且它还会易容。”顾婉婉补充完。
谢必安环顾她的房间,顾婉婉在她的房间里一直设了结界,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察觉了。
“猫?”谢必安呢喃一句。
“它说它叫邱童。”顾婉婉说。
范无赦淡淡道:“自己取的吧,没有这种东西。”
“不过”谢必安打断他:“有一妖物叫孟极,像豹。但要说听力,只有谛听。”
顾婉婉是瞧见过谛听的,根本不像猫。
“可能是个杂交的东西。”范无赦说:“但它既然会离魂术,应该和地府的人有关系。”
“出内奸了?”谢必安眉头一拧。
“怎么可能。”范无赦此时看到床头的纸人:“还是先说说你的女鬼。”
“我觉得还是得先说猫。”顾婉婉说:“因为它一直在给我提一个人,被镇压在幽冥深渊的恶鬼。”
此话一出,黑白无常脸色巨变,两人都有一瞬间的震惊。
范无赦眉头微蹙看着她:“它怎么和你说的?”
顾婉婉如实道:“它只问我恶鬼是否存在,我给它说了这是传说。”
谢必安轻摇头:“这可不是传说。”
顾婉婉微微愣住,回不过神。
直到范无赦说:“这个人可不是恶鬼,它其实是五鬼帝之一。”
顾婉婉瞳孔一瞪:“啊?”她以为它只是个鬼王而已。
“这居然东西知道他的存在。”范无赦疑惑得很。
“它为什么会被镇压在幽冥深渊?”顾婉婉也疑惑得很。
“你知道的,一般两军交战输了的那方得被关起来,而它就被弄进了幽冥深渊。”谢必安说:“但听说另一方也被弄到了什么地方,可我们不知道。”
哟呼。
居然还有这等事,又听新鲜故事了。
“那它会出来吗?是在里面受罚嘛?”顾婉婉追问。
“不会出来,也没有在里面受罚,就是安安静静的睡觉。”范无赦笑道:“人家好歹是个鬼帝。不过 ”
范无赦迟疑一下继续说:“在阳间犯了大罪的鬼道者下地府会被送进深渊,让他们被这个鬼帝杀掉。”
顾婉婉眉毛一抬:“什么意思?”
谢必安耐心解释:“人在阳间犯了事,哪怕是十恶不赦,法律也不可能将他五马分尸,动刑。但他们死后送到地府,会有十八层地狱等着他们。可地府能用刑,却不能阻止他们去投胎。所以这个时候就会找个由头把他送进幽冥,让那位把他给杀了。”
顾婉婉憬然,阳间有不能做的,死后给阴间,阴间也有不能做的,就交给那位鬼王。
被他杀掉,其实就是被他吞噬,无法再投胎。
不愧是鬼帝,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
见她分神,谢必安提醒道:“这个东西你得提防着,它知道鬼帝的存在肯定不简单的。必要的时候就叫我们。”
“知道了。”顾婉婉心想:不会再靠自己,地府的资源能用则用。
“来看看你这个失忆的女鬼吧。”范无赦拿出纸人,将她放了出来。
他俩倒是见多不怪,看到女鬼直接蹲了下去,把谭思淼围住,仔细打量起来。
这一幕让顾婉婉想到自己刚入地府。
那时,她还穿着一身嫁衣跟着两个鬼差经过黄泉,走到地府。
到大殿,老阎王拿着生死簿和事件簿翻了又找,死活没找到她的信息。
问她话,她只会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知道啊,我好像要成亲了,我娘,不知道。我爹?不知道。要嫁的人?嗯想不起来了。”
阎王问鬼差,为什么要带她来地府,都没信息怎么勾的魂。
鬼差却说:“没人勾她,她自己跟着我们来的。”
谢婉儿笑:“我一路都没看见人,好不容易看见他们两个就跟着来了。”
阎王很无语,立刻让黑白无常检查她的身体。
她直接被脱到只剩一件肚兜和长裤,两个男人围着她把她吓得不轻。
后来是谢必安看她抱着身子大喊非礼,才拿了一件自己长袍给她套上,她才不闹了。
此时的谢必安和范无赦又开始扒拉谭思淼,从衣服到头发。而谭思淼被他们堵住了嘴,连喊非礼的机会都没有。
几秒之后,范无赦在她额间位置停下手。
他伸出食指摁在她眉心上,然后缓缓往外拉扯,一根比小拇指细一些的铁钉从她眉心出来。
顾婉婉傻眼了。
谢必安看着上面的符篆道:“锁魂钉。怪不得记不得了。”
范无赦将那根用阴气化成的铁钉放在顾婉婉面前:“找到她的尸体,把这根钉子从她身体里取出,她的记忆才会恢复。”
顾婉婉看着那枚铁钉,说:“我有了一段模糊的记忆,里面有钉木头的声音,我是不是也被钉了?”
他与范无赦对视一眼。
谢婉儿初来地府的时候,他们就在她身上找这个东西。可找了许久,都未找到。
再者,被锁魂钉钉住的人,生魂无法下地府。
而谢婉儿下了,还自己走来了。
后来他们也去人间调查过谢婉儿,发现她不对劲,似乎是被人借了运,而且尸体也不见了。可她无法投胎的原因,他们很清楚不是因为倒霉,而是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
可阎王不让告诉谢婉儿这些。
“第一次见面在阎王殿搜身就是在找这个,你身上什么都没有。”谢必安说起这事,脸微微一热。
顾婉婉嘴一憋,略显失落,问道:“那为什么要用这个东西钉她?”
“锁住她的魂魄,让她无法入地府。”谢必安说着指尖往顾婉婉额头一戳:“而且钉在眉心压制精魂,她就会渐渐忘记生前事。噢对了,这东西还要生前钉。”
顾婉婉揉了揉额头:“那不得痛死。”
“当然会痛死。”范无赦冷冷道。
顾婉婉同情地看着谭思淼:“为什么要给她钉这个东西?”
“打生桩。”范无赦轻描淡写地:“你听说过吧?”
顾婉婉听说过。是抓活的儿童或成人,将他们直接活埋在施工地周围。以祭祀活人的方式来求得施工顺利。
“但不止是施工,也可求转运。”谢必安说:“当时我们就怀疑你是被当做了祭祀品。你的情况和生桩很像,唯一蹊跷的是,我们去了你死的地方,尸体不见了,这不符合生桩的要求。”
儿童。顾婉婉想起自己的想法。
顿了顿,她又惊觉不对劲。
她之前和贺之淮想了那么多,还笃定谭思淼和那些小孩儿的尸骨就在中南大厦。
若是生桩能改运让工程顺利进行,中南大厦怎么还会烂尾?
这么多人的运还压不住一栋楼?
她将心里的疑惑告知两人。
范无赦旋即道:“那还有一个可能,那块地是龙脉,埋进去尸骨、活人,是为了破掉这条龙脉。”
“破掉它?”顾婉婉就更加不明白了:“那地好好的,而且也被贺二爷拿走了,他干嘛要破坏它,和钱过不去啊?”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范无赦无奈耸肩:“我们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
这话说来,好像他们还知道其他事,但只能言至于此。顾婉婉说:“那现在能让谭思淼去投胎吗?”
“不能。”谢必安直言:“要取出她的锁魂钉才行。”
顾婉婉无声叹了口气,说:“能让我下一趟地府吗?”
“你生魂离体就为这个?”范无赦反问她。
“对。”顾婉婉想起正事,指着谭思淼说:“她的魂被撕成这样了,我想去求求阎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她变回正常人的样子。”
谢必安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顾婉婉笑道;“我和我老公现在可是利益共同体,我要帮他一把,助他夺回家产。”
这小词一套一套的。
之前是不能轻易把她的魂锁出来,现在她鬼术恢复了能自己离体,她想去地府就回去呗。
那里好歹是她的半个娘家。
谢必安立刻答允了她:“行,带你去一趟地府。”
-
哭丧棒摇铃,黄泉路开。
浓雾退散,卧室已然变作一条两米宽的泥路。
两侧嫣红的曼珠沙华如无数双张牙舞爪的干枯鬼手,在黑夜中略显鬼魅。
顾婉婉打了个寒颤,被范无赦调侃:“咱们婉儿当了一段时间的人居然害怕走这鬼路了?”
“是,是挺可怕的。”顾婉婉打量四周,总觉得这地儿真阴森。
路上偶尔会遇见去人间锁魂的鬼差,黑白无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对方打招呼。
顾婉婉埋着头,不敢让旁人认出她这个倒霉鬼又回地府了。
走过黄泉到阎王殿。
罗语薇不知道去哪儿搞了个平板抱着,脚放在案板上,悠然自得地看着什么。
果然,地府没了倒霉鬼,大家的工作好像都不忙了。
“阎王姐姐。”顾婉婉探出头,喊了声。
罗语薇吓得手抖,侧过头瞳孔一颤:“谢婉儿?”
“嘿嘿。”顾婉婉笑嘻嘻地:“想我了吗?”
“你俩干什么,把她弄回来做什么!”罗语薇放下脚,三两步跳下高台:“不是让她在人间好好待着嘛。”
谢必安低着头说:“她有事求你。”
阎王狐疑地看向顾婉婉:“什么事儿要你亲自下地府?”
顾婉婉小嘴叭叭的,把谭思淼的事说了。她想阎王是个性情中人,当初可是连父母、周围人的记忆都敢改的,现在麻烦她修复谭思淼的魂魄,不难吧。
可阎王就给了一句:“我没这本事。”
“刀锯地狱的魂?还有小孩儿的尸骨,你说能重塑魂魄。”
“那不一样。”
“有没有办法。”顾婉婉都快给她跪了。
“有。”
她就知道。
顾婉婉问:“什么办法?”
阎王笑道:“以魂补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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