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贴心的婆婆啊,知道他俩在寒风中兜兜转转近一个小时,应该又冷又饿了。
可她得辜负婆婆的“美意”了,这水她不用细看,也能瞧见面儿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阴气。
“是回到刚才的老屋了,还是另一个房子?”贺之淮查看周围环境,分辨不出。
“回到原地了。”顾婉婉一边说,一边用术法隐去了木桌和上头的两碗水。
她警惕看着四周,说:“我想孟婆婆没有什么坏心思。”
贺之淮看向她,不禁诧异:“把我们弄到幻境里,给我们吃来历不明的饭和水,你觉得她没有坏心思?”
“她既有这个能力,早就可以将你们四人做成傀儡,和村子里的其余人一样被她操控,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不断的给我们机会,想让我们吃了她的食物就走。她之前也说过会对我们不客气,可到现在她一直都客客气气的,不是吗?”
听到顾婉婉的话,贺之淮也无从反驳,至少他现在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周齐等人就算下落不明,未见尸体也不能笃定孟婆婆就真的害了三人。
“可她一直不出现,是什么意思?”贺之淮问。
“可能还在给我们选择的机会,一旦她耐心耗尽,大概才会真的对我们下手。”顾婉婉说。
贺之淮叹一口气:“我们不能一直和她耗下去,周齐他们耗不起。”
这是自然,顾婉婉也明白。
她搓了搓僵硬的手,把纸片人拿了出来:“孟婆婆看上去很喜欢小孩,我用她试试。”
贺之淮看着纸人问:“这是什么?”
“上次在家给你提过的小女孩。”
顾婉婉说完放出霍冉。
霍然出现。她懵懂地查看周围环境,又看看顾婉婉;“姐姐这是哪儿?”
“一个婆婆的家里。”顾婉婉说:“冉冉,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替我叫一下这位婆婆。”
霍冉:“天这么冷,她不在家吗?”
顾婉婉:“嗯,她出去了。”
“好,那我叫她试试。”霍冉停顿一瞬:“婆婆叫什么名字呀。”
顾婉婉笑道:“她姓孟。”
霍冉颔首走到篱笆门口,对着枯林方向呼喊两声:“孟婆婆,孟婆婆。”
女孩的声音些许缥缈,身上怨气未消,在夜色中显得半分凄凉半分诡异。
贺之淮不免啧了声:“她身上悬浮的一层黑雾是什么?”
顾婉婉低声说:“未消的怨气。”
“我记得你讲过怨气对修鬼道的人有益处。”贺之淮问她:“你不怕孟婆婆对她下手?”
“不会。”顾婉婉一面保持极高的警惕,一面手中一直掐着诀:“只要我察觉到孟婆婆出现,就会立刻把霍冉收进纸人里。”
顾婉婉的视线在枯林里来回扫视,又说:“而且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贺之淮侧眼看她。
“孟婆婆在这个村子里的作用是什么,难不成就是看这些小孩?再者说,如果小孩儿全部是福利院被领养走的,他们死后尸体可以随意埋葬,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送来古村?”
顾婉婉疑惑着继续说:“那么他们对古村又有什么作用?”
贺之淮低眉思忖一番她的话,说:“如果古村原本就有居民,就不需要多此一举送小孩来伪装,所以古村的关键其实是孟婆婆。而你刚刚说孟婆婆很可能喜欢小孩,既然喜欢就不会让背后的人利用小孩来做别的事。那就说明,送小孩来古村,是为了孟婆婆帮他做事。小孩其实是筹码?”
“对,我认为也是这样。”顾婉婉眸光微缩:“而且孟婆婆在这里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为了让人不进入贺家祖宅,鬼打墙是她拿手的术法。”
“所以祖宅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贺之淮细细思考着。自己回祖宅的次数不多,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顾婉婉想了想:“说不定那一百零九具尸骨就在祖宅里,当然除此之外很可能还有别的什么。”
顾婉婉活动着冻僵的指尖,如果他们想得没错,那么祖宅里究竟有什么,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的不让人靠近。
别的什么。
贺之淮暗自思考着。
篱笆门口,霍冉还在冲着枯树林呼喊:“婆婆,您快回来吧。”
声音越发细,像是小猫儿发出来的声音。可穿透力却挺强。
霍冉又继续喊了几声。
林间出现异响,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缓慢移动。
顾婉婉一瞬肾上腺素飙升,手中悬出一根黑丝缠绕到霍冉身上,准备随时把她拉回来。
贺之淮也停止了发散的思绪,露出戒备的神情。
没有术法异动,林间只慢慢悠悠走出一个黑色的佝偻身影。
同时传来沙哑的声音:“闺女,你用一个小女娃来骗老婆子,可不厚道。”
孟婆婆终于出现了。
她站在树林边缘,似还没有彻底走出来的意思。
“对不起孟婆婆,您把我们困在这里,时间一久我们可不得”冷死两个字顾婉婉没说,她怕孟婆婆介怀,说:“被困在这儿。”
孟婆婆呵呵笑了两声,又看着站在门口穿着单薄秋衣打赤脚的霍冉,眼眶微红,浮出点点晶莹:“你也不知道给娃子烧个鞋穿。”
“婆婆您知道的,鬼并不会觉得冷。”
顾婉婉说完,便把霍冉叫到自己身边,说:“冉冉,你告诉婆婆,你冷不冷?”
“我不冷。”霍冉语气肯定。
听见女孩的声音,孟婆婆泛起笑。
顾婉婉趁机问:“婆婆,我的三个朋友呢?”
突然,孟婆婆的脸又沉了下来。
背在身后的一双手动了动,从她身后走出来三个人。
是周齐、鹿沫和江铭。
他们看上去已经苏醒,睁着眼睛。可行动却略显僵硬机械,宛若行尸。
贺之淮唤了声:“周齐。”
男人低垂的脑袋一点点迟钝抬起,说:“你叫我。”
声音也磕磕巴巴的。顾婉婉微滞,他们的身上也有五根丝线,被孟婆婆操控了。
“闺女,老婆子已经好言相劝过了,是你们自己选择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婆婆眼底一瞬满是阴鸷。并随着她的情绪变化,周围的光线也再次弱下,仿佛天地被泼上了浓浓一层墨,看什么都很黑。
枯林间的大雾也渐渐弥漫出来。
孟婆婆手指微抬,周齐和江铭就快步冲了过来。
不再是方才的机械,而是像正常人,动作迅速灵活。江铭是警察在警校练过的,贺之淮还没注意,就被他扑倒在地。
他冲着贺之淮的左侧脸颊就是一拳头。
力量之大,贺之淮脸上迅速泛起一团红。
霍冉吓得捂嘴,顾婉婉赶紧将她收回纸片中,继而对着扑过来的周齐就是一脚,随后才用阴气将他捆绑在篱笆栅栏上。
现在周齐和江铭的力气都大得惊人,周齐挣扎着竟将一圈篱笆墙直接带倒。顾婉婉无奈,只好将他困到了树上,吊着。
接下来便是拉开江铭,用同样的方式,将他挂在另一边的树上。
枯树因被霜雪打过,枝丫有些脆。他俩挣扎间,已经听见“咔咔”的断裂声音。应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摔下来。
这边鹿沫也在孟婆婆的操控下走了过来。
除她之外,一个小时前的那群傀儡小孩也全部从林中走了出来,直接朝两人跑过来。
顾婉婉舍不得对他们动粗,闪躲两次,用结界抵挡,朝孟婆婆喊:“婆婆,你也别操控这些傀儡来和我玩儿了,您亲自动手好了。”
“闺女不怕老婆子伤了你。”孟婆婆似笑非笑地问她。
顾婉婉道:“我倒是不怕,就是怕把我老公给吓着。”
贺之淮不明,轻蹙眉。
他扭头看顾婉婉,只见她的周遭卷几股如墨般的微风。贺之淮分辨不出这突如其来的风是谁制造,又见顾婉婉双手微抬,双脚缓缓腾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大活人离地飞了起来。贺之淮瞳孔赫然放大。
在讶异之后又生出更大的震惊,顾婉婉脚上的鞋竟在慢慢变色,从黑色的帆布鞋变作一双凤凰戏牡丹的暗红色绣花鞋。
再往上是苍白的赤/裸脚踝。
接着,贺之淮看见鞋上的红色渐渐扩散,从小腿蔓延到顾婉婉的整个身体,直到眼前人身着一身红色嫁衣,他才赫然回神,发现顾婉婉早就变成了另一个陌生女人。
肌肤惨白毫无血色,只有唇角与眼尾一抹嫣红,红得吓人。
谢婉儿说过,她大概是死在出嫁当天。
所以这是她死前的模样?
贺之淮眼睛瞪大,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副样子,比傀儡和孟婆婆还可怖三分。
尽管女人面容姣好,身量纤纤,手腕上的铃铛也显得她几分俏皮。可她身上却扩散着一层又一层的黑色雾气,这些雾气让贺之淮莫名觉得不舒服。
孟婆婆同样见到顾婉婉的变化,她却镇定许多,说:“看来你也是个苦命人。”
顾婉婉没接她这句话,双手指尖微捻,拨弄出无数根黑色丝线,反而说:“婆婆这招我也会。”
黑丝刺破自己的结界,分别朝周齐、鹿沫、江铭和数十个小孩去。
绞断孟婆婆原本的丝线,她控制住几人,将其往后拉扯,固定在原地,不做任何动作。
而后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想和婆婆交手,我只想让您看看这些孩子是否愿意留在这里。”
音落,顾婉婉再次散出几根丝线,钻进小孩的额间。登时林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孟婆婆听得心一紧,动了手。
将周围护体的阴气也一并朝顾婉婉打了过去。
瞬息之间,顾婉婉抬手制出一个漩涡黑洞,将她的鬼术吞了进去:“不知道婆婆是否认识孙妙,从她哪儿学的,不过她会吞噬这些阴气,我并不想吞。”
话落,她又快速说:“刚刚丝线落到小孩儿身上我已经看到了,他们只有一丝精神魂魄存在,也以此和我们交流。可靠着这丝精神魂魄,他们还是如行尸一般,得不到安宁。”
顾婉婉操控其中一根丝线,让一个女孩开了口。
她在离孟婆婆最近的地方。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她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凄怆:“婆婆,婆婆救救我,我是被人害死的。”
同时,另一些小孩的声音也响起。
“那个黑色的人吸走了我的魂魄,我好痛婆婆。”
“他也吸走了我的魂魄。”
“他们把我们关在陶瓷娃娃里。”
“婆婆救救我们。”
声音不断,孟婆婆站在原地全然是不知所措的模样,只问:“是谁?是谁吸了你的魂魄?”
“我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眼看孟婆婆骤然分心,顾婉婉沉下眼眸,快速寻找离开幻境的阵点。
终于在孟婆婆颤抖的手里找到发出微弱红光的珠子。
顾婉婉低声说了句抱歉,控制出丝线穿过孟婆婆的手,将珠子包裹。
孟婆婆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晚了。
顾婉婉再次说:“这颗糖是您生前邻居小男孩给您的吧,我很抱歉,但我得救我朋友和老公。”
话落,她一用力将整颗糖搅碎。
孟婆婆手里爆裂出无数的红色碎片,往周围飞去。
场景像是被碎片割裂,而后似燃烧消失在空中。
眨眼间,所有人身处在三层楼房的院中。
江铭提过的厕所、厨房一同出现。
顾婉婉恢复原本样貌。
孟婆婆几分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他们口里的人是谁?”
“我并不知道。”顾婉婉如实说:“我怀疑是贺家的人。”
停顿一秒,她说:“有可能是贺生庆,婆婆您年龄和他相仿,也在这里看村子,应该认识他吧?”
闻言,孟婆婆唇角斜翘,露出轻蔑的神情:“不错,我认识贺生庆,但让我在这里守村的人,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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