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意是个低级摆渡人,工作范围止步在奈何桥头。
地府里头长什么模样,她一无所知。
他跟着阿卢过了奈何桥,又登上了一叶轻舟,渡过了忘川河,再踏过一片猩红的曼莎珠华芳草地,才到了幽冥地府的大门。
青黑色的大门高千尺,四周笼罩着白雾,她站在门外,如同一个渺小的蝼蚁。
阴差阿卢掏出腰间的令牌,在大门的右侧一扫,门轰然打开。
“进去别乱看、乱动、乱走!不问你,你别吱声。”
沈南意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她的脚跟着阿卢踏进地府,便觉得通体冰凉刺骨。
和鬼差不同,她虽然可以行走阴阳,但她是肉体凡胎,有五官知觉。
这样极度深寒的地界儿,果然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地府的大门进去后,是一条宽敞的青石板砖路,白雾笼罩,看不清里头的建筑。
没有光,却又能看得清脚下三丈。
沈南意有些摸不着方向,她很好奇:
“卢哥,你用gps还是北斗高精导航?这白雾茫茫,你咋知道怎么走?”
阿卢脑袋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立马手指压唇:
“嘘!别说话!”
沈南意嘟嘴:“我这不是好奇嘛。”
阿卢快炸了:“还说话?!”
“是你在说啊。”
阿卢恨不得原地去世。
凌空响起一声浅浅的笑声,空灵而激荡,回声彻天。
“这里只有一条路,9527。”
低沉而稳重的男中音,凌空响起,在耳畔环绕如立体声。
阴差阿卢立刻跪了下来:“见过冥主!”
他看着沈南意还在一旁四下打转寻找声音的来源,吓得额头冒冷汗,立刻拉着她跪下来:
“9527没见过世面,请冥主大人原谅她这一回。”
沈南意学着阿卢的样,跪了下来:
“9527见过冥主,冥主……吉祥!”
阿卢差点憋不住要笑出声。
吉祥?吉祥你大爷!
果然这一句,把冥主也给逗笑了。
笑声颇为爽朗,顷刻,迷雾散去了大半。
“9527,你想见我,所为何事?”
“冥主大人,你曾跟我师父阿雨说过,我只要渡魂千百,便知我寿命何处去了。如今我一知半解,希望冥主大人能解我的困惑。”
话音刚落,迷雾散开,露出了一个人形。
那人全身黑袍,面容处一片漆黑,没有脸。
沈南意好奇地抬眼望着他,这就是冥主的真形?
阿卢看着她毫无忌讳的模样,吓得魂都快飞了,立刻拉着她的衣角,小声提醒:
“不可直视冥主。”
沈南意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竟直愣愣地站了起来,抬头望向冥主。
那漆黑的脸部就像是个黑洞,在吸引着她的目光。
沈南意眼睛发直,莫名觉得熟悉:“我见过你?”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死寂。
阿卢全身冒汗,跪地请罪:
“冥主恕罪!9527并非有意冒犯。”
冥主的手从宽大的袖袍里伸了出来,轻轻一挥:
“阿卢,你先下去。”
“是。”
刹那间,阿卢便消失了。
沈南意侧身打量,浑然不觉这四周起了肃杀之气:
“阿卢去哪里了?”
“9527,你认得我?”
沈南意侧了侧脸,蹙起了眉,忽而又松开了眉宇:
“不认识,就是觉得你很熟悉,好像……”
“好像什么?”
沈南意眨了眨眼,突然笑得如山花灿烂:
“像老朋友。”
冥主的笑声在四周弥漫,迷雾退散,空中竟开始下起了粉色的花雨。
片片落花飘落,让沈南意情不自禁地伸手接着花瓣。
粉白的花瓣落入她的手心,顷刻又消失了。
“好漂亮啊。”
“9527,我们的确是老朋友了。”
沈南意笑得眉眼如月,“冥主大人,你还会变戏法,好厉害!”
这话若是阿卢听见,估计是要将她的脑袋摁到马桶里了。
但冥主似乎丝毫没有生气。
“你与慕栖洲今生相克,乃是前世有因。”
沈南意不解:“前世?前世我和他也有交集?”
冥主的手一挥,沈南意的面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她穿着不知哪朝那代的服饰,手中握着剑柄。
剑柄处,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耀眼夺目。
那剑身早已穿透了同样穿着古代服饰的慕栖洲的胸腹部,鲜血淋漓。
“前世你是妖女,你杀了他。”
沈南意脸色苍白,瘫倒在地上。
她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她的前世是妖女?
还杀了慕栖洲?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你与他本就是孽缘,遇到彼此,注定没有好结果。”
冥主的声音毫无波澜,沉稳而让人信服:
“因果循环,天道轮回,乃是寻常。你既是地府的灵魂摆渡人,又何须执着这人间的情爱?那终究是一场虚幻罢了。”
沈南意的心,如同刚刚落地的花瓣雨,也碎成了片片,撕扯得疼痛无比。
“冥主大人,可十年前的车祸,明明是有人害我们,并不是我杀了慕栖洲啊!”
“祸因你而起,人因你而死,这何尝不是一个因果?”
沈南意落泪,她不服:“可害我的妖道,他的主人为什么没有惩罚?他有法力,可以将我的命给慕栖洲,他一定是地府的人!他……”
冥主:“凡人不可赠命,他将你的命数过给了慕栖洲,也算是给你减轻了业障。此事我定会查下去,待查清真相,他自然也要接受他的因果报应。”
沈南意总觉得,冥主的话里带着偏袒:“真的?”
“幽冥地府,自有法度,你难道不信?”
沈南意立刻摆手,连连否认:
“不不不,我信!冥主大人,我肯定信你!可他三翻四次害我,我真的很害怕呀。我只是个菜鸡摆渡人,又没有法力。”
“菜鸡?”
冥主像是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
片刻后,他的话音里带着很浓的笑:
“9527,去吧,无论多菜,也没有敢动你了。”
“冥主,留步!”
沈南意望着他渐渐隐去的身影,脱口大喊。
冥主停下了,转身像是无形在凝视着她:“何事?”
沈南意扬起头,清澈的眼睛如水,一望到底:
“日后有困惑,我还可以再来找你吗?”
冥主的身后落下了粉色的花瓣雨,几声轻笑后,施施然离去。
沈南意的手心里,出现了一个白色象牙令牌。
“咦,这是什么东西?”
沈南意纤细的手指捏起令牌,仔细地打量。
阿卢出现在她的身后,语气极度诧异:
“这是幽冥地府的令牌,持此令,即可通行无阻。”
沈南意一怔:“真的?冥主竟然答应我了。”
阿卢神情有些焦虑:“他答应你什么了?为什么给你通行令牌?”
沈南意将令牌小心收进口袋:“不告诉你。”
阿卢气得牙痒痒,捏起拳头想吓她,但看了下四周又放下:
“死丫头,先出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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