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无蔚望着郁矜的眼睛,心想,这世间或许没有多少人有如此澄澈的眼睛了,想到这里,他背过身,又坐了下去,回答道:
“你们镜花谷那位梅长老。”
梅长老?他心里存疑,郁矜紧跟着他坐下来,抱着双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没有在骗我吧?”
岑无蔚用手指抓起地上的白沙,又任它在手指尖流逝,郁矜把目光从他身上离开,盯着他的手指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上面的青筋若隐若现,和沙子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手指里像藏着生命,给人视觉上极大的冲击。
岑无蔚作了个无所谓的表情,道:“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把沙子放在靠近鼻尖的地方闻了闻,手指蜷曲,细细的沙子从下面露了出来。
“重了。”
岑无蔚把手里的沙子扔了。
郁矜:“什么重了?”
岑无蔚看他一眼:“沙子吃人了。”
他们两个挨得很近,郁矜察觉到岑无蔚的目光中有什么在变,却捕捉不到究竟是哪种变化,这种感觉不上不下地梗在心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岑无蔚抬头看了眼天色,“要变天了,看起来你的确在这里毫无经验,深渊谷的活人都如同你这般傻么?”
郁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鞋子的周围有一层白沙,他有些不适地转移了目光,“我为什么要有经验?”
“这话说的古怪,你来游幽境,难道还能是来游玩的不成?”
“就当来游玩的了。”
“真傻。”岑无蔚上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郁矜浑身顿时紧绷起来,往旁边移动了一些,拉开与他的距离。
岑无蔚感到好笑,“怎么?这么不信任我?我可是刚才救了你。”
郁矜:“救我你没拿梅长老好处么?”
岑无蔚笑道:“没良心,哪种好处比命重要?”
“比如你那把钥匙,”郁矜慢吞吞地说,他虽然反应慢,但他不傻,事后回忆,稍微动点脑子就知道当时岑无蔚话里话外到底几个坑,坑口专挖在他面前,“你上次污蔑我,这次又不知道做了什么肮脏的交易,赶着上来救我。”
“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岑无蔚忽然见郁矜眼睛亮晶晶的,可能刚才打了个哈欠,又或许是委屈上头,但他觉得前一种的可能性大,他上手抓住郁矜的胳膊,把他捞到自己怀里,“再不然,我告诉你,你陪我玩,好不好?”
“不好,别动手动脚,”郁矜皱着眉,挣脱不开岑无蔚的束缚,他平时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很圆润光滑,此刻,眯起眼睛,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岑无蔚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伸出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他心情极其愉悦,语气玩味:“小郁公子,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我们两个十分有缘,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你说是不是?第一次在茶楼见面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紧张?哪里紧张?心里?还是身体?”
郁矜心里怒火烧得旺盛,这种无名的情绪扯断了他的理智,他打掉岑无蔚放在他脸上的手,在那极其微小的瞬间,却联想到那白得近乎病态、青涩血管若隐若现的手如果被打红了会是怎么样,这种感觉像一片羽毛,很快被更多复杂的情绪给掩埋了。
郁矜努力找回理智,面无表情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这么发生的,不信你去阎王那里问问,他身边有一个男子名叫孟婆,他托梦给我,那梦里的男的就是你,说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劫数,让我避开你为好。”
岑无蔚忽然从他袖口掏出来一方带着血迹的手帕,言语亲切,笑容活泼,道:“那这是什么?你可别告诉我,避开我的方式就是在我的东西上涂抹鲜血,你以为我相信你吗?眼睛不会说谎……”
“你个骗子,说我说谎,那就说明我没有说谎。”郁矜打断他,不自觉地用上牙齿抵着下嘴唇,只不过他动作轻微,一般人看不出他在做这个动作,他明显地有些局促。
岑无蔚笑了,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气的,“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郁矜生气地说道:“不和你讲道理,你,胡里花哨,说话三句两句都是骗人的,装模作样,道德败坏,冥顽不灵,打架斗殴,不良少年……”
他只顾说着,因为没有岑无蔚高,又是平视,只看见岑无蔚的缠着绷带的脖子,没有注意到岑无蔚眼睛里堆积的笑意和不加掩饰的目光,那目光不是少年该有的明亮眼眸,他目光深沉而滚烫,像是狐狸,更像一匹狼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郁矜指责到中间突然卡了词,第一次骂人,不知道怎么骂,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些微妙,有一种气势正汹汹燃起来却忽然被人生生掐灭了。
郁矜索性不说了,推开岑无蔚的胸膛,却推不动,岑无蔚把他搂得更紧了,紧接着,他弯下腰,把额头贴在郁矜的脖颈处,郁矜吓了一跳,急忙用力推他,他用力过猛,岑无蔚被推开了,只不过手还在郁矜身上。
“你做……你做什么?”郁矜回想刚才岑无蔚额头贴紧他的感觉,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肯定是气的,他心想,这个人怎么比前世还不知羞耻?
“想和你玩,你的气息让我觉得很熟悉,很想亲近。”他声音好听,缠绵悱恻地抛在空气中,似乎把空气都暖热了,郁矜抬头看他,在岑无蔚的眼睛里找到了小小的自己,他抿唇,忽然一笑。
岑无蔚盯他片刻,松开了他,也笑起来,轻快地说道:“没意思,你为什么不上钩?”
郁矜微微收起笑容,把乱蓬蓬的额前碎发拨到后面,声音里毫无波澜,道:“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认识你吗,卸下我的心防,然后不知不觉地套我的话。”
岑无蔚牵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双手间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放轻了声音,道:“你就告诉我吧。”
郁矜听他这可怜的语气,再加上他神色的缓和,心想此人真是千变万化,但他还是硬着心说道:“有本事你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真以为我不敢毁约?我可以先杀了你亲爱的梅长老。”岑无蔚笑着,即使说着如此威逼而让人发寒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端倪,好像只是在说着几句无关痛痒、闲聊似的话。
郁矜见他如此,笑容也病态起来:“你杀啊,你杀了他后我就杀了你,反正都是死,你觉得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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