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佛寺也是，遇着个琴娘，自己单打独斗斗不过，立马找了同门师兄弟出手，以众欺寡，又是供奉多年的佛像，又是层出不穷的经文，又能使唤自己这般不得不跟其打好交道的散修，如何能够不羡慕？
无尘子又转了心思，想了一下胡八姑在这京城闭关修行的可能性，问道：“此时到处的钟声未停，会乱了八姑你静心的？”
胡八姑疑惑地看了无尘子一眼：“小官人一沓一沓的凝神符，便舍不得给姐姐一沓？”
无尘子忙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暗骂自己灯下黑。jgfeng
“给，当然给。待会儿回去了，我给八姑绘制个十道，想来足够用上日了。”
“我这还有个咒文，可以引动凝神符法力，将那十日八日的效果化作个把时辰。”
“但凝练神魂，收摄杂念的效果更好。”
言毕，无尘子将那咒文轻轻告告诉了胡八姑。
事关自己身家性命，胡八姑此时倒是没有端着，认真听了，又运转法力，引动那咒文试了试，确实不因着自己是妖修法力是妖力便有所不同，这才安心了。
此刻京城有绵绵不绝的钟鼓声音，胡八姑又是闭关破境悟道修行，两者都会引动灵气波动，对凝神符这压制心神的符咒，损耗格外大。
五十来道还得省着点用，当然，若是胡八姑破境时候能够牵引来曾家坊所在方圆百里的灵气，莫说五十道了，便是五百道也压制不住。
那等灵气洪流，非有勾连地脉接引天穹的阵法，不能抗衡。
京城若也有一个太乙观的阵法，或者可能。
无尘子好容易平了心头羡慕，又想起一事：“还有，在曾家闭关，可安全？”
“且八姑此次闭关，会不会招来那外魔内魔，要不我留下来做个护法？！”
胡八姑跟无尘子熟悉了，看无尘子如此关心，也没有道谢，对于后者，反是不屑笑笑：“曾家虽然有几个老家伙坐镇，也有几个祛除邪祟稳定地脉的阵法，但想要对姐姐我使坏，还办不到。”
“莫说是那几个阵法了，便是曾家躲在后边呼吸吐纳的老家伙一起出手，也拦不住姐姐的。”
“小官人且安心，姐姐我修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多少还是有护身护道手段的。”
胡八姑这声音不小，外间驱赶马车的小寻子定然是听着了。
无尘子并不怀疑胡八姑的阵法修为，但在别人地盘上，多少有些不方便，依旧追问道：“但八姑你在破境时候呢？”
这话，无尘子声音压低了些。
胡八姑看无尘子对自己是真的关心，心头高兴，面露笑意，眉头挑动，也跟着压低声音道：“定然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先假意闭关破境，引动周围灵气，将那心怀恶意的收拾了，再布下阵法，真的闭关去。”
“昔年姐姐我就是妖境的，如今不过是从地底再爬了起来，心境稳固，内魔自然不生，至于外魔么……”
“姐姐我一身功德，想来也招不来外魔，小官人且放心去将这笔功德取了，攒下家底，也早些成就地仙，然后跟姐姐我双宿双栖，是吧……”
无尘子自己个儿破境时候清爽，但也见识过子真道人破境时候的险恶，难免担心。
但一想到胡八姑本就是个老狐狸，将自己个儿一身罪孽都分给人担了，如今一身干净，想来也不至于招惹魔头阻道，其人阵法手段又极为高深，用不着顾忌曾家一个整日算计银钱一身市侩气息的家族。
内外魔障不起，境界也还在，如今不过是找回昔日那点法力，确实顺遂。
无尘子左右盘算，寻不得多少破绽了，点头应道：“也好，八姑早日破境，你我二人行走天下时候能够多两分安稳。”
胡八姑看无尘子身上气息波动，劝道：“小官人破境才数月，当多修行，稳定法力，凝练元神。”
“待得此二者有所成就了，再参悟天地之道。”
“后有人道功德护身，再求破境，水到渠成。”
“姐姐我与小官人不同，一直有传承在身，修为到了，便明白下一步如何修行，倒是不晓得小官人你们道门后续的修行之法，不过想来神人鬼妖几道修行，前期或有差距，到了妖境以后，都差不多。”
“参悟众生，参悟地脉，参悟天衍。”
地仙参悟地脉，手掌地理运行，另外一个，当是天仙的事情了。
至于人仙的神通，无尘子也晓得就一个观人运数，却还忌讳多多，有官身的不可看，富贵延绵的不可看，寻常百姓的看了也无甚影响。
看的多了，大多数都是在生旺衰败中纠缠，一身功德罪孽难分彼此，又有诸般欲求困扰心神，反倒让那些真正的清净修行避之不及。
世间大熔炉，众生都在里面沉浮，便是自己个儿，也是这起起伏伏众生的一员。
倒是胡八姑，进可参修人道，退可重返妖修，如今妖境修为在望，何等舒坦。
由不得无尘子不艳羡。
胡八姑也察觉到无尘子神色，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受，只想了想，又劝道：“小官人莫要心急，根基稳定才能继续修行。姐姐我看小官人的根基夯实，法力凝练，就算是方才那个地仙也比不得，想来修行的功法极为高深。”
“急功近利，反而有碍修行。”
“若是小官人坚持下去，说不得能够直接飞升成仙，倒是用不着化为鬼身，然后去幽冥地府转一道了。”
“不管是借用此世功德成仙，还是破界而去再寻道途，终究还是你，若是走了轮回通道，就一个胎中之迷就很难过了。”
“不然太乙观那些老道士，卧佛寺那些老和尚，也不会担着性命之忧，也要镇压各地府城鬼物，谋取人道功德。”
“小官人年纪轻轻，已然是人仙修为，自然不甘心到了老死之日也是这般修为，何况还有姐姐这么个妖境的娇娘子……”
无尘子这次是真的心动了。
胡八姑的手段有多么高深，扶风散人、无我大师几个联手，都奈何不得其还是一个鬼物的时候，都灵道人与胡八姑争斗一场，只是趁机将静都道人从这场因果中带出来，顺带化解了以前自己门下与胡八姑的因果而已。
碧霞观的碧霞道人出手，也仅是劝诫胡八姑莫要害了百江郡地脉，也没有趁机将业力缠身的胡八姑镇压了。
如今胡八姑说自己法力精纯，可以继续修行下去，无尘子定然心思又有偏转。
自己得了前世机缘，有《蛰龙睡功》这一神妙道法，又有《诸是如梦观》这一直达菩萨境的佛门功法，还有胡八姑这么个老狐狸盯着，平日行事小心谨慎些，不半途丧命，地仙是稳妥的。
然后么，能争得仙人道果便争，不能争得仙人道果，也可破界而去，再想法子寻自家三清观祖师的庇佑，再入修行。
嗯，先要将三清观传承下去。
心中虽如此盘算，无尘子嘴上却弱了：“哪有八姑说的那般容易。”
“魔劫困扰，功德难求，境界难悟，连徒弟都不好教。”
“也不晓得我这回去给祖师祷告一番后，祖师会不会看不过眼，直接丢了一个威能滔天的仙宝神物下来……”
胡八姑这会儿转了个没好气的模样，带了几分呵责：“修行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也怕，那也愁，不若废了一身修为，老老实实回去刨地吧。”
“下次姐姐我出山来，就在哪个山旮旯里边见着小官人，四五十岁却老迈不堪的……”
正嘟囔着，胡八姑想到无尘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妖艳非常，勾动人心，又瞬间压下了，继续道：“姐姐我在狐族那一亩三分地修行，都还不时有些你们道门的，他们佛门的跑来打秋风，见着了就说我们是妖孽，要降妖伏魔。”
“实则是看我们狐族传承不断，是个极好的护道灵兽，想要拿下罢了。”
“又有那南边的鬼物，看姐姐我长得姣美，三天两天遣人上来说要结亲，也是看中了姐姐我修为高深，还有狐族一大堆宝贝，起了觊觎心思。”
“姐姐我们狐族多年躲在深山老林都不得自在，何况是你们人族，整日的勾心斗角。”
言罢，胡八姑指了指街道两旁那些冷冷清清的衣衫铺子道：“就买个漂亮衣裳，收了姐姐我就是几十两，对一旁的只是两，也亏得姐姐我不计较这些。”
无尘子深以为然点点头，又生出些同情：胡八姑这般修行，在山野地方按说不过是图个清净，又有天然灵脉在，或者偶有些不长眼的佛道修行上门挑衅，都能轻易打发了，没想过胡八姑这般长期在山野的妖精，也有不少难处。
那些个算计事情，比自己遇着的，还要多些。
一时间，无尘子面上挂了个讷讷颜色，倒是没法接话。
胡八姑想起昔日那些糟心事，也是忍不住一阵气结，继续抱怨：“又有些成了气候的老虎，以为我狐族好欺负，不定时就跑来偷个小狐狸走了。”
“可怜我那娇柔可爱，会在姐姐我怀里嘤嘤嘤的小狐狸，被那只虎妖害了。”
“姐姐我后来将虎妖除了还不甘心，将那尸骨也给火化了，将那灰也给扬了，又将那洞府也给平了，一窝小崽崽都给压了，将那老家伙的魂魄也给压在太阳真火底下烤了几年，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如今这世道，除了我狐族这些传承妖族，已经没了其他的了！”
“真好，当年姐姐我留下来，也是个好事。”
“这修行机缘，这姻缘……”
无尘子被这一连串的手段给吓得冷汗直冒。
胡八姑看无尘子有些瑟瑟发抖模样，娇笑两声，勾了勾指头，道：“小官人莫要害怕，姐姐是个温柔人，不会对小官人这么粗鲁的。”
“你看姐姐我买了这么一大堆衣衫，起码亏了千把两银子，不照样没找那些个恶人的麻烦不是。”
“姐姐是个良善人。”
无尘子想想，其三条尾巴一摇一摆的，手指上利刃一般的指甲，轻轻一剥，将那老虎剥皮抽筋，然后嘴巴一张，就是一口三昧真火，然后眯缝着绿幽幽的小眼睛，笑眯眯看着那老虎精油滋滋地响着，然后一点一点被烧成白骨架子。
胡八姑犹自不解恨，尾巴一扬，就有一道黑风，将那骨头卷到天上去，到了百丈高空，跌落下来，散落一地，便是一堆骨头粉，白中泛黄，散落在方园丈内。
又有一窝小老虎，嗷嗷叫着，被胡八姑一巴掌扇飞了，还在摇晃脑袋，又被一个丈多的石头也压成肉酱，只剩了一个迷糊魂魄，被阳风一吹，飘飘忽忽，没了痕迹。
胡八姑看到这般，拍拍手，身子摇摆着便要离去，但走了两步，又是一个回头，尾巴再那么摇摆两下，又有一道黑风刮过，刮地三尺，将那骨头粉肉酱也给吹飞了起来，不知道落在何处去了。
至于此，胡八姑这才心满意足地穿过那遮天蔽日的树林，回了洞府，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小狐狸嘤嘤嘤。
这般景象，着实骇人。
胡八姑看无尘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活生生将自己吓成了这般模样，忙伸手便是一爪子将无尘子敲醒，翻着白眼道：“小官人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无尘子不敢将自己脑海中的种种假想道来，忙挂了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道：“没有，我这是想到了，嗯，刘家不知道被镇压了多少年的老魔头，凶狠，好不好收拾。”
胡八姑眉头一扬：“哦？”
“姐姐我活了不晓得多少年，就是山上那些老家伙都不敢在姐姐跟前撒谎，小官人还是实诚些好！”
无尘子忙又舔着脸道：“实话实说而已，绝不敢欺瞒八姑。”
“方才我便是在想，没有八姑在身边，我也怕遇着国公府那位琴娘一般的妖邪了。”
“怨恨之意，足以搅和那算得福地的国公府，若是我这点手段遇着琴娘，怕是连逃命都来不及。”
“当时我可是试了一下，那遁身符都没法子使出来。”
“八姑不晓得，当时我可是吓坏了……”
言毕，无尘子转了严肃表情，又问道：“按说这遁身符乃是依仗地力运转，神念所至，便是法力所及，一眼便到了。”
“为何我在那国公府，地力如此充盈，却驭使不得？”
胡八姑还是有两分慵懒，靠着马车壁，一手拨开窗帘方便看外间安静的街道，对着一帮明明有相见喜意，却不得不装作哀伤的士子唏嘘不已，一手接过无尘子递来的遁身符，随意看了两眼，柳眉一笑，朱唇轻启：“你这符咒，法力不差。”
“只是那琴娘所在地方，地脉尽皆为其所用，以姐姐我的神通，也不过是能够自其手下抢来几分，勉强驭使。”
“小官人凭借这么一道无有神魂的符，就想抢过那地脉，怕是痴人……嗯……痴人说梦话，对吧？”
“小官人这符，在你们人仙手里边，或者是保命的至宝，但在真正修成凶煞神通的鬼物妖物跟前，还不够看。”
无尘子倒是不介意胡八姑说的这般直白，只是皱眉。
自己一直以为遁身符乃是逃命的不二之选，在清源寺那百鬼聚集的阴地尚且能够发挥神效，没想到在京城这地界不过是一个二十年左右的妖邪，便能让其失了效果。
其吞了不少精血，是个凶狠的。
但自己也不是个纸老虎，也有人仙修为的。
看来自己符道修行，还是弱了些。
亦或者，这京城实在是人杰地灵，那些藏匿不出的老怪物太多了？
胡八姑不知晓无尘子修行的功法秘诀，伸出纤纤玉手，拨弄了两下笼罩京城的天罗地网，凭空惹出两分灵风，却浑不在意，又悠悠然道：“小官人也莫要心急。”
“修行事情急不得，符箓咒术的事情也急不得，以后你参悟神通之时，照样急不得。”
“一点点来，迟早能够成就的。”
“便是此时，你这符纸，非是那阵法布置或者遇着了地仙境界的，都能轻易逃脱了去。”
“不过你若还是想要写出能够在姐姐手下也能逃生的符来，倒是可以求姐姐一下……”
胡八姑又转了轻佻语气，道：“说不得姐姐心情好，便能给小官人指点一下？”
“又或者小官人早早跟姐姐我成了双修道侣，彼时便是那啥，休戚与共的，姐姐我自然会提点小官人修行的……”
“如何，小官人心急了否？！”
无尘子面上顿时红了，生怕此时那胡八姑凶性发作，不过片刻又运转法力压下，嘟囔道：“无碍无碍，我一时倒是用不着跟地仙真人一般的鬼物争斗，这符能够在大多时候便保得性命便是不错了。”
“至于动不动就遇着地仙真人一般的妖邪，我想来没有这般霉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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