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再二情尚余，再三再四怨不绝。qglg
按说，京城之行当是很顺畅的，一路都是官道，两旁满是村庄，隔了百八十里还有驿站在，晓行昏宿。哪有那么多妖邪事情，至于强盗山匪，不是死在鬼物口下，就是被官府收拾了，安稳得很。
但看曾老爷有了商队的供奉护卫尚且不足，还需要请动无尘子这个逃命高人相助，无尘子也有些拿不定了，不得不多准备一下，至少那逃命的遁身符，还有五雷符之类的灵符也多备些。
真个遇到了凶残至极的妖孽，无尘子便斗不过，也能保得性命。
曾老爷想来也是这般想法，有了无尘子这个一眼就能跑出百十丈的高人在，至少自己的小命是安全了，不然也不至于纡尊降贵来请无尘子这么一个小道士。
还有近来自己还参悟了些云中老人的阵法，如那八卦驱邪阵法，跟符咒一道结合一起，驱邪效果倍增，此次出行由此便多了几分底气。
至于旁的事情，无尘子也只能先压后，待得京城事情之后，再来安排。
既然心思已定，左右算计也寻不出差漏，无尘子便去了静室绘制符咒，顺带教授一下清缘早晚课的一些讲究，如经文念法，如印诀掐法，至于修行功法，无尘子只是将云中老人那粗陋的呼吸吐纳法门传授了。
才入门日的弟子，便想学了无尘子自己那看来能够成就仙人的蛰龙睡功，真是想得美。
清缘也知晓自己机缘得来不易，对无尘子颇为恭敬，但凡无尘子教授的经文，都是反复诵读，然后再行筹划背诵。
诵读累了，其又反复练习无尘子教授的最为简单的凝神诀和八卦罡步。
一步一跌倒，如今已经稳妥了许多。
至于呼吸吐纳法门，日见不着效果的，还是要慢慢习惯，待得自己都忘了还在修行这法门，才是真的修行有成，然后便是凝练法力，修行仙道了。
只是看无尘子不是打坐炼气，便是绘制符咒，忙个不停，清缘对其中有不懂之处，也只能先压下，寻了无尘子绘符的闲暇间隙才发问。
待得第三日，无尘子还在绘符，将自己那符袋填满，清缘又来请示，说有个瘦弱读书人，自称是江瑞景的，也是个熟人，前来拜访，其已经将那读书人邀入大堂伺候着，这才来寻无尘子禀报。
无尘子入了大堂，便见得江瑞景，正好奇地盯着跟在无尘子身后的清缘。
无尘子一边入座，使唤清缘沏茶取果，一边笑着问道：“瑞景，可是书塾放假了？”
江瑞景已经回了神，颇为轻松应道：“今日有个夫子的同科回来，夫子上门拜访去了，这才放了我们几日假。”
无尘子看了呆在一旁有些羡慕又有些崇拜盯着江瑞景的清缘道：“清缘，你已入了我道门，便莫要羡慕瑞景将来功名缠身了。”
“且去修行吧，你那三净神咒依旧不熟悉，还需多诵读。”
清缘对江瑞景读书人身份只是源于乡人之间流传下来的羡慕，得了无尘子提醒，便收回心神，顺从地回了静室。
无尘子正了正身子，又道：“我记得瑞景你说过，还有一段时日便要乡试了，夫子说不得便是在为你们筹划。”
江瑞景有些惊讶，琢磨片刻，迟疑地问道：“夫子曾多次说我们不上进，应该不会为了我们去寻同年吧？”
无尘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瑞景一眼，道：“瑞景，你不就是个例外？”
“看最近的文章，虽然已经收了几分，已经是花团锦簇了，比你那几个靠前的同窗也不差了。”
“虽然还比不得状元郎探花郎的佳作，拿下个乡试还不是轻而易举？！”
江瑞景得了无尘子的肯定，立时欢喜了。
“便不是为了你那些同窗，你夫子也要为了你走一趟。”
“也不是为了窥探那些考题，但打探一下主考官，摸一下几个主考官的喜好，免得你们在答卷上犯了主考忌讳，还是有用的。”
江瑞景已经有几分相信了，但压不下读书人那点傲气，强自辩解道：“吴兄又不是我夫子，如何得知夫子的心思？”
无尘子打量了一下江瑞景，后者此时已经颇有几分文人风骨了，一身依旧干净整洁，唇红齿白的翩翩郎君，除了三分瘦弱模样，堪称一表人才，一身带绸衣衫已经不是以前的粗布麻衣，言语谈吐也多了几分气势，不是咄咄逼人，而是温文尔雅，指点河山，颇令人感慨。
此时腹有诗书气自华模样，无尘子还真的眼前一亮，感慨自己确实没看错人。
江瑞景看了一下自己，并未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复问道：“吴兄从何猜得我夫子的心思？”
“你猜。”
“吴兄莫要开玩笑了。”
“怎么是玩笑呢，瑞景你跟这位夫子读书多年，多少也该晓得夫子秉性了。”
江瑞景胸膛一挺，坚定道：“夫子反复告诫我等要言之有文，行之以正，约束己身。吴兄说的那些算计，夫子定然不会做的。”
无尘子收了笑意，也不揭破这孩子那点自欺欺人心思，郑重道：“瑞景，你近来的文章已有些胸怀百姓的气象了，兼你出身不易，若是乡试殿试顺利，将来为官之后定然不是个贪腐无能之官。”
“你夫子应该是看出了这一点，这才出手助你一次。”
“再说了，打探一下主考忌讳，算不得什么阴私手段，瑞景大可安心。”
“不然你夫子安稳授课便是，何必再去捡那多年的同窗？”
江瑞景借着取茶的动作，掩了脸上表情，笑道：“吴兄这般言语，使得瑞景心中不安。”
一点氤氲热气，将江瑞景整个罩在朦胧之中，又有外头明媚阳光射入，无尘子倒是看不得江瑞景的心思了。
“瑞景这次乡试尚且不知，又何谈以后殿试？”
无尘子也不纠结，转了话题道：“瑞景，好不容易得了个假，你不与同窗一道半个诗会？”
江瑞景叹气道：“我倒是想，奈何同窗心不在学。”
“哦，何出此言？”
“且不说我那些同窗每日放课后便是游荡花楼，便是在课上，他们也多是神态迷惘，夫子多次发怒，责罚了十几次了。”
无尘子随口应道：“富户子弟，或者有学不进去的，也是常理。”
“吴兄，我倒是觉得不太正常。”
无尘子看江瑞景怀疑模样，不以为意，笑道：“瑞景，莫说是你那些富户同窗了，即便是贫苦人家的子弟，也有不少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
“学不进去便学不进去，人之常理，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江瑞景被无尘子勾起好奇，问道：“听吴兄话语，莫非吴兄是学堂书塾的常客？”
无尘子自不能将前世的见识说出来，只得含糊应道：“我学那道经时候，也是头昏脑胀的，想来你们那论语一类的，比我们道门经典更为枯燥，由此及彼而已。”
江瑞景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惑，继续道：“倦怠学习与精神不振，看来不一样。”
“且学堂之上精神不振的人越来越多。”
“我也将吴兄给的护身符转赠了几位关系还不错的同窗，却无甚效果。”
“这些年来，越来越严重了。”
“许多时候，我都怀疑，这些人不是遇着妖邪了？”
无尘子勉强提起了一点精神，不过转念一想，江瑞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跟自己在城西鬼宅遇了邪物后，但凡见着些不太寻常事情便往这上头靠，烛影斧声，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百江郡或者有些不成气候的小妖鬼物，但有碧霞真人坐镇，妖气鬼气稍微浓郁了一些，乱了百江郡地脉运转，影响了碧霞观功德香火，碧霞真人自会遣门下弟子出手收拾。倒是在百江郡之外的山野地方，若没有个神婆神汉坐镇，或者有不少鬼魅之物寻机迷惑几个村人，行吸纳阳气之举。
江瑞景在百江郡中安稳读书，遇到妖邪的机会不大！
子真道人也说了，这百江郡十分安稳，不会有凶煞邪物生成。
无尘子将心头笑意压下，继续安抚道：“当年我便说了。瑞景莫要多虑了，徒自损耗心神，白白耽搁了自己的学业。这百江郡中有高人坐镇，且你们是学子，有孔圣人庇护，万无妖邪侵扰可能。”
“看你所言，当是那些同窗，女色之事少了节制，亏损肾精。”
“乡试以后，瑞景也当抓紧娶妻了。”
“不过你身子瘦弱，以后还需注意，免得今日的同窗，应到日后的你身上……”
江瑞景羞涩了一下，又恢复如常。
“夫子言，食色性也。瑞景多年不曾享受软玉温香，等明年乡试过了，成了举人老爷，那些闺阁女子，温柔贤淑，再挑选两个姿色上佳的纳为小妾，生活圆满，定然会让瑞景你食髓知味的！”
江瑞景被无尘子安抚一下，细细回忆了此前见闻，不由点头应道：“果然有些像……”后边的话，其也知晓无尘子是调侃之言，正要回击，其猛然想起一事，道：“吴兄，你说这百江郡有高人，为何此前我们在城西那地方的事情，没有高人去解决？”
无尘子愣了愣，这是自己眼皮下面的事情都给忘了，算是灯下黑了吧。
自己的身边还在瞎转悠的小黑便是自城西鬼屋寻来的。
小黑除了与自己亲近了些，灵性也多了些外，倒也没有异常，跟东家院子西家屋子中那些汪汪汪的狗也没有差别，便是无尘子以法眼看过不止一次，都未能察觉出绿色妖气。
此时江瑞景又问出此事，无尘子也忍不住再将那鬼屋经历在脑海中转了几圈，勉强有了个结论，应道：“那鬼屋非是鬼屋，乃是特别的风水缘故，有收敛周遭阴魂之用，若是寻常人不贸然闯入，那里边的阴魂也不会发作。”
“若是有人在里边肆无忌惮，也怨不得那鬼屋之中的阴魂夺了性命。”
江瑞景有些不满，问道：“吴兄便不能将那地方拔除了？”
无尘子多少有些难为情，勉强争辩道：“官府尚且不理会，高人也没有理会，那鬼屋如何也轮不到你我理会。”
“平日莫要去那鬼屋，便无有丧命之虞。”
“这般邪地，又不主动生事，已经是颇为难得的安稳了。”
江瑞景颇为意外地看着无尘子，道：“吴兄，我还以为出家人慈悲为怀，见了那害人性命的，应当怒而平之。”
无尘子尴尬神色如何也压制不住，咳嗽两声，又借着端起茶盏的动作将那面色压下了，这才应道：“或者有那般热心高人，但却不是我。”
“上次你我进去转了一圈，还是天尊庇佑，祖师保佑，这才没有栽在那儿。”
“瑞景可还记得那夜的惊骇？”
清源寺鬼物肆虐许久，也不过是无尘子途经那次才被高人灭了，却还有鬼物肆虐周遭几十里地，鹿扬镇的阴气应该也不是一两日便可以遮蔽一个镇子，期间定然也有高人途经，却被那王家的三言两语打发了，若说这些高人察觉不到其中怪异，无尘子打死都不相信，其却依旧任其蔓延，可见修行高人大多是哪般德行。
至少，没有受了皇帝敕封的散修，没有摸清楚那妖邪底细时候，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江瑞景想起那夜在鬼宅中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面色也不太好，觉得此事也不宜再继续讨论下去，便取了茶水小啜，又拿了几个果子吃了，待得气氛稍稍缓和了，换了话题，又回到了时事政事之上，道：“我听夫子私下言语，说过不了两年，科举之事恐有变化，要我们一堂同窗好生听讲，争取这两年乡试会试正逢时节，考个举人回来。”
无尘子心念动了，应道：“瑞景，你夫子看来不是个普通人，消息颇为灵通”，又深深看了其一眼，复劝道：“你家夫子对你也极是看重，这般隐秘事情竟然也告知你呢。”
“此事你不可到处宣扬，只需静心读书，待得机会至了，一飞冲天！”
无尘子算不得消息灵通，不过子真道人跟其关系颇好，有些道门的事情还是提点了两句。
江瑞景也并非真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傻书生，闻弦歌而知雅意，感谢道：“如此，倒是谢过吴兄解惑了。”
“说来蹊跷，我这些日子也确实静心不下来，但凡读书时候，便有靡靡声音传来，也不知是哪般缘故。”
“这声音尖细，却扰人心智，害得我数次从圣人言语中退了出来。”
“似乎是不想让我读书一般，好在有吴兄凝神符，我还能静心凝神。”
无尘子不自觉搓着静心沉香串，心思转动，道：“按理说，书院之地有圣人气息维护，等闲妖邪不敢作祟的，瑞景且安心便是。”
“又在百江郡这地方，有碧霞观高人坐镇，真有妖邪，早有真人出手收拾了。”
“约莫还是你们少了些稳重，但凡大事临头，乱了心思了。”
“专心读书，莫要被窗外那些莺莺燕燕坏了心思，高中进士后，诸般好处自会上门。”
言罢，又自袖中取了护身符数道，都以红布包裹了，交予江瑞景，这才道：“瑞景若还是不安心，我这三道护身符，当可以护持一段时间了。”
“等闲邪物，还是破不了我这护身符的。”
“只是，妖魔易躲，恶人难防。瑞景平日多安心读书，全神贯注，早些取了进士之身，有了官身庇护，再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司掌后宅安稳，你也安心代天子牧民百姓，家中大娘也可轻松些。”
“大娘就你这么个独子，为了你读书事情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含饴弄孙的福了。”
无尘子这话算的语重心长了。
若是外人，无尘子才懒得提及其家里那些乌糟糟事情，江瑞景跟自己关系算的不差，往来频繁，眼看其头顶官运愈发浓厚了，自己还是多费心提点两句，至于听得进去听不进去，那就跟自己无关了。
江瑞景对家中事情还是有些避讳，不过也知晓无尘子并非是同窗之中的一些权宦子弟，对自家穷苦模样并无什么讥笑意思，也就压下心思，恭敬谢过无尘子的凝神符还有护身符，两人又闲聊了些百江郡的闲闻事情，糊弄了半个多时辰，才起身告辞而去。
早有伺候在门外的管家上前，劝道：“真人，您这般源源不断的予那江瑞景助力，已有好几年了，也不见那江瑞景如何声名煊赫。”
“博全已经寻了书院中的学子打听过，江瑞景资质一般，学名浅薄，当不得真人这般提携。”
这管家服侍无尘子几年，大约还是晓得无尘子是个懒散人，不会因着一点善心便对江瑞景施以援手的。
至少，无尘子很少做些无的放矢之事。
无尘子摆摆手道：“说来也是缘分，此前我初来百江郡，也仅有这曾家还有瑞景与我相助，此时我已然能稍稍庇护之，便当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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