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意找一个地方坐吧,挑个没人的地儿。”谢毓边说边往嘴里塞了颗剥了的荔枝,“像我一样,嘿嘿。”

    虽说这听起来像是在空手套白狼,但行之有效即可。

    但显然一旁之人并不赞成她这种鸠占鹊巢的行径,一声低而轻的“厚颜无耻”轻飘飘传入耳中。

    “噗——”谢毓将口中果核一吐,朝左侧的宋岚亭嘻嘻一笑,“这叫随机应变,你懂什么?”

    “谢、谢毓…薛居令好像在叫你……”

    关婺还未走,小声提醒谢毓朝候场之地看。

    谢毓望去,一身劲装的少年高高扬起佩好护腕的手,口型分明在叫她的名字。

    谢毓也站起身,朝他用力挥手,大喊道:“我好了!你专心!”

    高晋方才也上了场,只不过第一轮便被刷了下来,垂头丧气之余瞥见薛居令朝这边招呼,抬眼一看,谢毓果然在这边。

    他抬脚便朝谢毓走近两步,讥讽道:“哟!这不是谢矮子吗?”

    “怎么?又来给薛六当跟班了?”

    谢毓还在几前伸着脖子眺望场内,听到旁边一阵阴阳怪气,随意瞟了一眼发现是高晋,翻了个白眼后正眼继续观赛,大声嘀咕道:“关你什么事。”

    “烦人精。”

    “你说什么?”

    “我说你,烦人精。”谢毓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荔枝,不给他正眼,“自己没能耐一轮游了心里不痛快来找我的茬做甚?真有心气儿就去后林里去练练手艺,免得下次还是只会朝我撒气。”

    “谢毓你——”

    高晋被他戳中痛点,刻意略去她后面一大段话,讥诮道:“谁能有你烦人?整日缠着宋岚亭,你问问我们这位世子爷,觉不觉得你是个烦人精。”

    一旁被提及的宋岚亭在自己的案前安之若素,丝毫没有要参与进这场口舌之争的意思。

    “管得真宽。”

    谢毓瞳仁一翻,又甩给他一个白眼,目光落到几十米之外的草靶上,“你看有谁理你吗?”

    终于等到薛居令出场,玄袍长身的少年站在画好的线后,箭筒悬挂在腰间,一手长弓轻垂在侧,一手搭在箭羽上蓄势待发。

    威风凛凛,光彩照人。

    看到他这般形状,谢毓伸了个懒腰松松脖子,安心地坐回软榻之上。

    薛居令骑射俱在行,谢毓对他很有信心。

    不过场内似乎并不止她一人这样觉得,看台上围着很多花红柳绿的小娘子,好多挥着手绢高呼薛居令的名字,高声替他喝彩助威。

    反观谢毓,躺在长几前,悠哉悠哉地吃着水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后方一名鹅黄裙装的少女瞟了谢毓一眼,没好气道:“你个谢矮子,亏薛六郎将你视为好友,竟然这般不给面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声音不小,显然是有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某些人”的确听到了,嚼了嚼口中鲜嫩多汁的果肉,并无理会的打算。

    谢毓将口中果核轻巧吐到几上的空盘里,心中傲娇:你懂什么?我这叫做胜券在握。

    只是谢毓不理却有个颇有闲心的“烦人精”替她理了:“娘子又不是不知,这个谢矮子身无一技之长,你就是叫他看了,他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吗?”

    此言一出,后方传出阵阵窃笑,谢毓摇头晃脑依旧不理会。

    只不过偏头之余悄悄瞄了一眼宋岚亭,他没笑。

    宋岚亭不知她在偷窥自己,只是在听到高晋那番话后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谢毓并非如此。

    自高晋开了个头,后边便又窸窸窣窣开始议论起谢毓来,直到薛居令十箭连发命中靶心,场上爆发震天呼声,这些人才住了嘴纷纷将焦点放回比试上来。

    薛居令不出意外的成为这一轮唯一的幸存之人,赢得了满堂掌声和小娘子的青眼。

    少年眺望五十米开外的草靶,扎满了箭矢。

    意气风发地放下长弓之后,薛居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头遥遥向观席上的谢毓招手。

    谢毓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遥遥向他伸出大拇哥以示回应。

    宋岚亭淡然的望着这相知有素的情景,脑中突然回闪起很多年前自己同谢毓要好的时日。

    他的目光不自觉头到身旁之人的脸上,复杂心绪涌上心头:几年时光晃眼即过,谢毓一点都没变,他却已不似从前。

    谢毓一回神竟发现宋岚亭盯着自己出神,朗声问道:“宋世子,我记得你的御马术不是很好吗?今年可有上场的打算?”

    宋岚亭惜字如金:“无。”

    “是吗?”谢毓坏笑,“我倒是觉得你今年定会上场。”

    宋岚亭恬然啜茶,“那你恐怕想错了。”

    两人的对话轻到只有对方能够听见,谢毓一直盯着这张冷峻的侧脸,看到他所表现出的笃定与自信,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也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多说无益,我们拭目以待吧。”

    薛居令下场后原本兴致冲冲往谢毓这边来,抬眼却瞧见谢毓偏着身子向宋岚亭,两人似乎正说着别人听不见的悄悄话。

    瞧见这幅画面,他脚下的步子便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直到停住。一直到谢毓终于又将视线重新聚集在他身上,薛居令才重新提起鞋履向前。

    “老薛,一如既往的厉害!”谢毓刻意偏身看了一眼旁边的高晋,“有的人就是再练上两辈子也望尘莫及。”

    高晋自薛居令晋级后视线便没离过他身上,自然将谢毓的话尽收耳底。

    他涨着脸:“谢毓!你、你还比不上我呢,还好意思挖苦我!”

    “比不上你怎么了?你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吗?”谢毓摇头晃脑,摊着手,“这弓这么重,我身娇体弱的可提不动。”

    “高晋,要议论谢毓的射艺,先赢了我在说吧。”

    薛居令听起来不太高兴,这是谢毓听到他的声音的第一反应。

    她抬头发现薛居令的眼神看起来也同他的声音一样,正毫不遮掩的刻在高晋的脸上。

    “你、你们俩都是一伙的!”高晋自席上站起,悻悻走开了。

    谢毓恶狠狠盯住他的背影,都怪他!惹得薛六不高兴了。

    半天没见薛居令落座,谢毓左右瞅了一眼,方才还有空位,现下全被满眼“薛二公子”的少女给坐满了。

    谢毓笑着叹了口气,挪了挪屁股,往自己的软榻上一拍:“老薛,你跟我坐一块儿吧。”

    薛居令面色好上不少,跟谢毓隔了些距离坐在一张几前。

    “吃个荔枝?”

    面前忽地出现一只剥好一半壳的荔枝,洁白晶莹的果肉泛着水光,看起来十分可口。

    薛居令没接过理智,兀地扭过头道:“老谢,今日傍晚便能决出第一,届时拿到的头彩送你吧。”

    “送我?”见他没接,谢毓将荔枝塞进了自己嘴里,“那得看我喜不喜欢,我可不是什么都要的。”

    春猎是第二日的行程,第一日分别有射艺、马术的各项比试,每项比试都会设有头彩。这些东西虽说名贵,可来者无不是世家子弟,真正为夺头彩的人少之又少,大都是为夺那份头彩的名声,薛居令也无外如是。

    往年薛居令得了头彩也总是会送她,不过无一例外,全被她拒绝了。

    再一次被拒,薛居令这一次格外的泄气,他正色望向谢毓:“谢毓,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收我的东西?”

    谢毓扬起下巴,答道:“因为那些东西我都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明日的头彩!”

    “明日的头彩?”薛居令凝眉,“可那不是还未公布是什么吗?你怎会知道?”

    谢毓神秘兮兮凑近,“我有内幕……”

    “哦~”薛居令了然看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拿下的。”

    谢毓畅快一笑:“那我便提前谢过了。”

    “对了——”

    “方才我来时长公主殿下便立刻将你接到春庭里去了,所以我才来参加比试,你现下可好些了?”

    “好多了,医师说我只是气血不畅,已经喝过药了,是——”

    谢毓忽然噤声,凑近他耳畔,眯着眼笑,“是殿下亲自喂的。”

    薛居令微笑:“殿下对你真好。”

    “是呀,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心虚……”

    “殿下愿意对你好,有什么好心虚的?”

    谢毓瞄了一眼身侧的宋岚亭,长公主对她比对宋岚亭这个亲侄儿还好,她能不心虚吗?

    “无功不受禄嘛。”

    宋岚亭虽非有意偷听,可薛谢二人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今日谢毓昏迷不醒时,姑姑的确是心急如焚,连忙叫来医师替谢毓扎了好几针才放下心。

    这些年来,姑姑一直膝下无子,也不愿选驸马,陛下曾说让她从旁的支系里挑个孩子记入名下抚养也遭婉拒。唯独谢毓,也不知怎的入了姑姑的眼,这些年不是亲生却宠得胜似亲生。

    稍坐片刻,谢毓和薛居令便离开了会场,只不过薛居令回的是扎帐,谢毓往的是春庭。方才宋清容派人来传话,让谢毓晒一会儿太阳便回去歇着,她不敢不从。

    走出观席时身后又爆发一阵喝彩声,谢毓闻声望去,场上一身红衣的女子挺身端坐扬蹄马驹之上,三箭连发,尽中靶心,射毕又一拉缰绳马儿稳稳停住,实在是英姿勃发,巾帼不让须眉之采。

    纤细红衣自谢毓眼中一闪而过,她看呆了眼,问道:“这是何人?往日从未见过。”

    薛居令大致端详一番,答道:“瞧这架势,应是安北将军之女,听说年初刚从北边回来,性情极为豪爽。”

    “安北将军之女?”谢毓眯起眼睛,“有机会拜会一下。”

    “你想同她比划比划?”

    “我怎么敢?”谢毓举起双手,表情夸张,“她这架势像是能把我骨头给拆了的,以卵击石之事可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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