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煮酒弄青梅,我从地狱归 > 续篇:《寒蝉鸣秋梧桐雨》(三十四)
    一股冰寒透过他的声音,侵入我的四肢百骸。

    "乌衣郎!"我震呆在那里。

    他阴冷冷笑起来,好像黑暗泛起的涟漪,笑容在他脸上越开越大,越来越狰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边狞笑,一边倒着走开。

    "你要走?不要!我不要一个人!"我手抓了个空,满眼乞求,"乌衣郎!″

    他狞笑着退回黑暗,绿眸逐渐隐没。"你不要我了吗!乌衣郎!"我哭着摸索黑暗,身边空荡无人。鸟嘶声声,逐步远离。我的手软弱地垂落。

    抬起眼帘,正面对一点闪烁的灯火。我蜷缩在小真的床前,柔弱而孤单。意识到自己放弃了什么,我失魂落魄地扑上去,捏住小真的手。

    小真的眼一颤,柔柔张开一条细缝。

    她的目光细微,好像远处将熄未熄的灯火。

    “小真!小真醒了!太医!太医!"

    她的唇张开一条线:"太子……″

    "小真!我对不起你!我没用!我……”

    我没法杀人!我学不了徐皇后!

    我杀不了别人,更舍不得自己!

    我救不了孩子,救不了你!我谁也——救不了!

    我没有用!没有一点用!

    "太子,小真对不起″

    "小真?"

    "小真,没说实话……偏殿那次,是小真故意小真,想见太子——

    "他们说,太子好傻,做了太子,还老去偏殿小真就争着做事,替姐姐们去……”

    我微愣。

    “果真碰到了太子太子还,宠幸小真——”

    "那不是幸!那不好!小真,不该碰上我的!″

    她气若游丝,艰难地往外吐字。

    "太子还来找……小真,好开心——”

    她声音越来越低,越说越吃力,我恐惧起来:"不要说了!小真!难受就不说了!"

    她还在说,断断续续地,像睁着眼晴遥想夏空的秋蝉。

    “太子真好看,比月亮还……小真,喜欢……”眸光枯萎下去,她嘴唇翕动,头沉沉地歪到一边,就像从树上坠下的蝉,挣扎挣扎,再也不动。

    "小真!小真!"我晃动她的手,摇晃她的肩,“醒一醒!不要睡!"

    “太子!"人们惊恐地跪下。

    “不要睡!睡了就醒不了了!小真不能睡!”我抱着她摇晃。常询拖着哭腔:"太子!闵孺子仙逝了!″

    我抱着她,感受她,她在我手中变沉,一点点转凉。

    胸口好疼,撕裂的疼,疼到泪水流不出来,我傻傻盯着她发愣。"太子——节哀!太子!"

    我猛地站起身,胸口一闷,喷出一口鲜血。我顿觉天旋地转,眼前又是一抹黑暗。

    真吐血了。我想。

    我倒在一片惊呼声中,失去了知觉。

    我蜷在黑暗里,瘦小,单薄。身外,黑暗层层叠叠,不断延伸。我伏地饮泣。

    鸟兽的的嚎叫刺破静寂,乱我心神。生锈的金属气味,混着黑暗,湿淋淋地漫入我鼻孔。我侧着耳,大睁双眼。

    我抬眼张望,泪水将视线濡得朦胧。

    “乌衣郎!你在吗?"

    "小真没了!小真——醒不了了!″

    “我知道你在!"我痛哭,嘶吼,“我没有用!出来——看看我!"

    "求你——看看我!"我哭得声音都哑了。

    黑暗闪了闪,诡秘,冷寂。

    一声嘶嚎,黑影蔽空。

    黑暗如撤开的纱幔,淡淡散开。

    玄黑的形体,金属的气息。

    乌衣郎在喝酒。

    一个人,大杯大杯地喝,喝完提壶又续。

    我痴望着他,两眼一眨不眨。

    端到唇边的酒停下了,他慢慢移望向我,嗓音粗哑带着干笑,笑得让人胆寒:

    "我们的太子——太弱了!″

    我呆站着,泪眼汪汪,心底空荡又酸涩。他扬了扬酒杯:

    "喝点酒吧,壮壮胆气!"

    我略略低头,声音几不可闻。"我不要——我只要,乌衣郎。"

    酒杯重重往地上一搁,我慌慌地抬头。

    他犀利地紧盯我,冷酷如石。

    泪水又不争气地溢出,我紧挪两三步,倒向他:"乌衣郎!不要——不要我!"

    胳膊搂在他腰间,气息交织一起。

    他的手,慢慢抓紧了我。

    把悲伤挤掉。

    把空虚,填/满。

    漫长的,停滞的黑暗。

    我像淌过一片死/水,从黑暗中醒来。昏昏的眼中掠入一片微光。

    "唔″我含混地呓语。

    "太子!"有人呼了一声,靠了过来。

    张开眼帘,常询的脸停在面前。他额上淌着汗,一片紧张中闪现出欣喜的亮光。

    “小……真?"我的视线飘来晃去,找不到落脚点。

    "太子,饿不饿?"

    “′不小真,呢?"

    “太子,先吃点吧?"见我不动,他扭头喊,“太医!快来!太子醒了!"

    他们望向我,脸色都显出疲惫和迫切。

    "我——睡多久了?"

    "太子,睡一天了!″

    一天?我茫然四顾。我在哪儿?我在——自己床上。小真呢?

    "小真,在哪?"我第三次问到,常询在床前跪下了。"太子!小人没用!只请殿下保重玉/体为重!″

    恍然还在梦里,心却清明起来。至少,我明白了一点。“小真——埋了吗?"

    "是……”应声细如蚊蝇。我的目光定往,茫茫望着帐顶。

    "埋在——哪"

    没有回话。常询紧趴地上。

    一定,不是个好地方。

    我的目光朦朦胧胧,望向一角的连枝灯架。黄黄的散光轻曳,晕成一片,好像天边初抹的云曦。

    睡了一觉,我的小真——不见了。

    接着是喝药,一碗一碗的汤药,苦得喝不下去的药。

    苦涩在口中蔓延,渐渐盖过心头撕裂的伤痛。

    我又过上以往的日子,反反复复没什么变化。

    侍女们躬下身,把大大小小的盒子叠放到案上。案几都堆不下了。

    “这是太子养身期间,各宫送来的慰问礼。”常询逐一打开,介绍。眼角瞟着其中一个,他没去动,半抬眼皮望向我。“这一个,是卢大人送来的,说是来自西域的新奇玩意儿……”

    “卢大人?"

    "就是——赵昭仪的表亲,殿下上次见过,虎贲中郎将卢沛……”

    我徐徐抬起眸子,手慢慢伸向黑底红漆雕花木盒;手指抓住盒子边角,狠狠往外一推。“哐当!"

    盒与盖霎时分离,一堆错金镶银的小物件骨碌碌乱滚。我的声音一并响起:"谁让你们收的!?″

    "是小人!"常询趴了下去,"小人不该随便作主!但小人是为了太子!"

    "什么为了我!″我轻咬银牙,盯向他。常询脑袋磕到地上。

    “卢大人不仅是皇亲,还掌握虎贲卫,太子可以不喜欢卢大人,他的礼,太子可以不看,但不能不收!"

    "那就扔掉!扔了!"我赌气地大叫。

    "不能扔!一扔,所有人都知道了!"常询急道,“这些东西,太子不用碰,不用看,交给下人收进库房就好。″

    我拉长脸:"常询!我的话你不听!"

    "太子!″他一下一下磕起头,“听是为太子,不听也是为太子!小人只为太子好!太子处罚小人,小人心甘情愿!"

    所有人都跪着,紧盯我,肃穆又无奈。我的目光虚虚望向彩绘漆屏上红绿灰的图纹,呆了半晌,又望了望同样描金绘彩的壁画。

    好多,好复杂,我从没弄明白。

    "常询,"眼神空空地飘一阵,落回他脸上,“把我刻的东西,都跟小真——埋了吧!"

    他怔了下神,膝行两步,扶住了我。

    (待续)

    (2024年3月18日20:40独发晋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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