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煮酒弄青梅,我从地狱归 > 续篇:《寒蝉鸣秋梧桐雨》(三十二)
    "这人谁呀?我不喜欢他说话!"我嘀嘀咕咕回殿。

    常询垂着脸,替我理平衣服领口和下摆。

    “太子,那是定远候独子,赵昭仪的母家表弟。"

    父皇的赵昭仪——

    "什么呀!又是亲戚吗?"我不满地皱眉,作了个厌烦的表情。常询拘谨地低声:

    "殿下,到底是皇戚,以后当着人面前,脸色别太明显呐——′′

    “我不管,我不喜欢他!″

    夜色一再加深,我的睡意越来越浓。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今晚,会梦到乌衣郎吗?

    夜里没有做梦,醒来时心情莫名的寂寞。我眼瞅太子妃精心妆扮,戴上金冠步摇。真奇怪,见的是自己小妹,她反而比平常打扮得更华丽。

    三王弟带着新妇,见过父皇,又来见我。

    诚王妃生得也美丽,和太子妃不一样的美;她不似那种张扬的明丽,而是像被雨润湿的春花,低垂着头含羞带俏的,透出胭脂般的娇色。太子妃拉了诚王妃的手,拿出一种许久重逢的喜悦,亲昵地和她说话。

    诚王也问起我骑马的事,他也许是想鼓励鼓励我吧,但我心思不在谈话上。

    瞟了她们好几回,我按捺不住开了腔。"太子妃!你们母亲,不是一个人吧!"

    室内一阵寂静,他们停下来,盯着我。我被盯得发毛,但并不觉得有错。

    "我觉得不像,我和三弟就不像,没什么呀!"

    “太子说笑了,我们哪里不像?可是亲姐妹。″

    “是吗?”我的目光在她俩间瞟来瞟去,让她们很不自在。

    我双眉挑起,眉眼间尽是疑窦。

    “王兄练好骑射,秋狩小弟可与王兄一同打猎了!″王王弟还想继续骑射的话题。我压住冲到喉咙口的阿欠,随便摆了摆头:"别等我了,太子妃会骑,你同她去。"

    一听此话,他们的表情略微僵硬。太子妃笑了笑。

    “这话倒不错,太子几时学得会?诚王就别等着他了,有空和小妹多去骑骑,玩一玩。″

    三弟保持着温谦的神态:"王兄还和以前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

    人得说些和心底不一样的话吗?想不通,懒得再说,,任攀谈声在身边飘来荡去,我目光落在擦得亮亮的地板上,徐徐游移。

    微风轻起,天际泛起橙黄的暖光。我勒住马头,中郎将扶我下马。

    "中郎将!"我没有抽开身,停在他手间低语,“知道外面的好大夫吗?太医没一个中用的,小真一点不见好!"

    他轻轻收回手,坦然而坚定:"殿下,全国都最好的大夫都在宫中。″

    大昏后,张太傅恢复了每日的授课。可能是我太不中用,他不再遵循书本,除了督促我习字,就是和我聊天,讲讲故事。他讲的,大多是岱国先祖如何创国,打下江山的故事。我知道他是希望我从中学点什么,可惜,我对打仗没有兴趣,也做不出一个皇孙该有的反应。

    每次他讲完一个伟大的先王,就会指给我看王陵的方位。于是,每当我听完,总会习惯性问上一声:"他,埋在哪?"

    做君王,做大事的人,还是会死的啊。高台上,我眺望着远处自然起落的山陵,它们苍茫而肃穆。

    大家,都喜欢埋在一块呢。

    夜里看到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圆起来。

    宫室的木桁【注,木衣架】上,挂起新的锦袍。

    四名宫婢为我着衣。她们轻巧将锦袍展开,披上我的肩背,我把手伸进袖筒,她们拢好衣襟,理平腰带。

    天水碧为底,栀子色为纹,堪比夜月的颜色。

    父皇要我展示我的美丽。

    空中,银盘似的圆月,周围一圈青纱般的薄云,仿佛海面泛起的波纹。

    大殿内,人们盛赞我的容貌,胜过秋空霁月。

    美食,美酒,美器,美乐,一切盛大而精致。

    所有的,都按照父皇要求,符合父皇心意。

    人们都陪着父皇,围绕父皇,或赞叹或欢笑,或敬酒,竭力营造欢欣热闹的氛围。

    “桂浆甘醇,但易醉,给太子喝柿酒吧。″太子妃径直吩咐侍酒的宫婢,我很是不快。这女子,又在指手划脚了。

    我望下去,目光穿过人群,投向中郎将,和,他的妻。

    不用寻找,一眼便望见了他。可看到她时,我有些认不出来。

    欢宴之中,她过分安静,一种平静的消沉。

    这还是我梦中,那个洁净如玉的女娘吗?现在的她,更像一枝开过了的女/萋花【葳蕤,又称玉竹】,疲惫又苦涩。

    盛会再大,也无法为她的双眼染上喜色。她的不开心,好像稍稍遂了我的意;可我也不快活,心里面,有一块闷闷的堵着,分不清——失望还是难过。

    我一时难以转移目光,直到太子妃用肘弯碰了碰我:"太子,该向父皇敬酒了。"

    “啊?啊!″

    我咽了口唾沫,尽力挤出点笑容。

    我拔回目光,与太子妃起身,说着仲秋的贺词,向父皇敬酒。诚王夫妇亦起身,祝酒。

    随后我举杯,诚王回敬,兄弟间,夫妻间,相互敬酒,彼此回敬,圆了父皇期待。

    少时,长公主也端了杯酒,半笑半酸道:"皇兄!中秋佳节,皇兄一家其乐融融;也请皇兄怜幼妹中年守寡,子妇【注,儿媳妇】新昏,息女【注,女儿】尚幼,放繇儿归家团圆吧?"

    父皇怔愣一下,笑开了:"皇妹说哪里话?联看中郎将尽忠职守,早就准了他假,放他归家,仲秋也非他值宿,皇妹何出此言呐?"

    "陛下是放了,太子不肯放——”长公主短促地一笑。

    我慌了,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父皇还在轻笑,眼神却逐渐凌厉起来:"皇妹是何意?中郎将归不归家,与太子有甚干系?"

    父皇在问长公主,眼光却投向了我。面对他刺刀似的眼光,我的喉咙干辣辣的,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启禀陛下!″中郎将长身而立,高声道,"是卑职擅自决定!不教会太子骑射,绝不回家!”

    父皇目光凉凉,嘴角保持上扬的弧度:“联是让你顺便教下太子,繇儿不必较真,好端端作什么决定!″

    “陛下旨意,卑职岂敢怠慢!”

    “是繇儿自己作的决意,还是太子使了气,逼你决定的吧?″父皇语气和蔼,像在责备不懂事的孩子;自光逐渐变深,在质疑,在逼问。

    我慌忙低下头。

    中郎将神色平稳,没有丝毫波动。

    “陛下!卑职擅自决定,无视陛下休沐【注,休假】旨令,有意滞留禁卫营,请陛下责罚!"他大步出席,当众跪下。

    席上立时雅雀无声。我六神无主,心里乱糟糟的。我惹麻烦了,我闯大祸了……”

    “皇兄!繇儿年轻,意气用事……”

    父皇不言,目光巡透着,缓缓落到我的身上;它在我脸上一寸一寸挪动,像条冷冰冰的毒/蛇,带起我一身惶惶的颤/栗。

    稍顷,父皇又笑了出来,高高在上的笑声。

    “窦卿一片赤诚,又正逢佳节,联嘉奖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处罚?"

    大家同时松了口气,都笑了起来。父皇甚至下座,亲自扶起中郎将。

    “窦卿忠诚至此,教联如何不感动?就怕联太子愚钝,负了中郎将一片诚心!”

    说着他望向我,语重心长:"硕儿!你不学好骑射,如何对得起中郎将!″

    “陛下言重了!太子十分努力,进步不小!″

    "那就好,窦卿教得好啊!联特许你今夜归家,一家团圆!"

    "谢陛下!″

    一片称誉声中,我看见了父皇的眼睛。他笑时,它们可没笑,冷冷地放着光,望着我,也望着中郎将。

    (待续)

    (2024年3月9日19:19独发晋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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