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包中的如意饼模样并不好。

    远不如桌上其余小食的精致。

    可长鱼姣依旧是认出,这是长鱼信做的如意饼。

    那是她被救下,换上久违华裳的第一眼。

    文弱隽秀的书生捻了一块如意饼给她,

    “往后你可叫我大哥。”

    那如意饼很好吃,是长鱼信自己做的。

    是长鱼野又闹了事被长鱼侯责罚,长鱼信特意做了哄弟弟的糕饼。

    唇角的笑意细微的淡了几分,伸手捻过一块如意饼,送入口中。

    长鱼信是个好哥哥。

    但不是她的哥哥。

    一旁的朝瑾在听得如意二字,脸上神情就臭了几分,不过思绪一转,却又变的得意起来。

    看长鱼野那咧嘴笑的欢快样子,只觉得暂且容他开怀短暂时光。

    好好的上元佳节,他把这人召回来添堵吗?

    “姣姣,好不好吃?”

    长鱼野可没心情关注一旁的皇上,一双眼紧紧盯着妹妹,亮晶晶的眼中透着光。

    “很好吃,是大哥的手艺。”

    太清池小舟悠悠,三人倒真应了团圆二字。

    皇宫东角,原最繁华的永宁宫后门也迎了位客人来。

    绛紫的斗篷将来人面貌全遮,惠妃倚在庭前对月独酌。

    裙边是砸落四碎的瓷片。

    看见被福寿引来的人,惠妃娇媚的面容浮出几分嘲讽,

    “本宫以为你多有骨气,真能凭自己本事扶摇直上呢。”

    讥讽的话并没有让来人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兜帽脱下,露出一张清秀有余美艳不足的面容——郁婉仪。

    “娘娘不必讥讽我,若娘娘有本事,今日与皇上泛舟太清池,与兄长团聚之人便该是娘娘。”

    惠妃面色骤然一愣。

    往年上元节,哪一回皇上不是与她相邀。

    今年莫说泛舟湖上,就连这永宁宫她都无法迈出。

    “皇上与谁相邀?”

    郁婉仪撩了长袖,款款落座,为自己斟上一盏酒暖了一路风霜,才轻声道,

    “娘娘觉得还能有谁?”

    是啊,只因太后皇后驳了皇上欲给长鱼姣的晋封,今年宫中便人人不得晋封。

    如此荣宠下,又有谁能在今夜抢过长鱼姣?

    染就鲜红蔻丹的指尖缓缓抚上面容,惠妃的声音变得低落起来,

    “色衰而爱驰,本宫,老了吗?”

    郁婉仪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落得如此境地,想的还是宠,还是爱。

    简直愚不可及。

    “惠妃娘娘,若您心中依旧只是情情爱爱,我今夜倒是白来了。”

    “怎么,当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真把自己当高门贵女了?”

    惠妃抬手挑起郁婉仪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旋即笑道,

    “怎么就生的这样普通了,本宫见过那个女孩儿,钟灵毓秀,好看极了,虽你只与她像了三分,总不该长大了是这个丑样子。”

    郁婉仪最厌恶的就是这句话。

    每当母亲看着她的面容叹息时,她就生出无限的恨。

    冷冷拍下惠妃的手,

    “好看又如何,还不是个死人?”

    惠妃轻应一声,倒没再说什么。

    是啊,好看又如何,还不是个死人。

    “方太医怎么说?”

    惠妃终于提及正事,郁婉仪方才敛下心中不忿。

    “方太医借口家传针法,并未让陶微仪对腹中胎儿的健康起疑心,只照方太医诊断,陶微仪的孩子保不了多久,至多半月。”

    半月。

    惠妃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太久了,半月后本宫便能出宫,撞上她小产岂不是晦气。”

    冷心至极的话语听的郁婉仪心中也是微微生寒,只是想到温宁昭

    从温宁昭助她成为郁家嫡女那一日起,她便永远受他掌控。

    温宁昭生死不知的那几年,她是多想他带着温宁晚就那样死去,只要他们死了,再没有人能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是个冒牌货。

    “康路说安公公送了一对胭脂红菊瓣瓶去携芳阁。”

    郁婉仪忽然提起康路,倒是让惠妃生出几分恍惚。

    她身边亲近的宫人都被调走,康路如今也是生死不知。

    “去找淑妃,将这事告诉淑妃,她会把东西给你的。”

    郁婉仪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若从前她没有看错,淑妃当是恨惠妃才是。

    “娘娘还不知那助孕的药丸是从孟家出来的?”

    惠妃睨了郁婉仪一眼,旋即轻笑,

    “本宫不知,可你觉得有什么事能瞒过本宫兄长?”

    郁婉仪错愕的张了张嘴。

    如果温宁昭明知皇后与淑妃联手做局想害惠妃,怎么会任由惠妃落得如此下场?

    但后宫本就是这样。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一切为利。

    绛紫的兜帽重新戴上,郁婉仪又携着风雪在夜色掩映中离开永宁宫。

    并未当即就往琼华宫去,而是回到兰昭殿换了衣衫,才往琼华宫行。

    被雪月迎进琼华宫时,淑妃和郁婉仪眼中皆是划过一丝惊讶。

    “本宫一直在想,温宁晚那个小女尼,哪儿来的家底打点上下,原来是你郁家。”

    右丞相郁青云出身云溪首富之家,人尽皆知。

    大雍有例,商三代后方可科举入仕,郁青云便是云溪郁家第一位可入仕的嫡子。

    郁青云也未让云溪郁家失望,去岁郁婉仪晋位婉仪,成新妃之首的同一日郁青云亦登右丞之位。

    长鱼姣未出现前,宫中人人都知,郁婉仪会是新妃中最不可小觑的存在。

    高位大多不甚在意郁婉仪,原因无他,郁婉仪生的寻常。

    谁都知皇上风流,如郁婉仪这般清汤寡水的面貌,即便受宠也与家族脱不得关系。

    这样的宠妃,是高位妃子们最不愿轻易交恶的人。

    因为明晃晃的利益摆在上头,比什么虚无的宠啊爱啊,来的坚固的多。

    “本宫倒是越来越好奇了,温大学士什么来头,让郁丞也与之交好?”

    温宁晚初入宫时,宫中资历深的后妃都对其轻视。

    一个无身家背景的女尼,仗着好样貌入了宫,色衰后又能有几分威胁?

    却不料温宁晚分明没有家世背景,却赏赐宫人如水流,险些要让旁人以为这是哪家皇商送进宫的女儿了。

    今日见着郁婉仪,淑妃才算明白,原来温家兄妹早早拉上了郁家。

    这倒是奇怪,难道那郁家这么有把握,早六年前就甘愿为温宁晚铺路?

    可若说是铺路,却也不见亲生的女儿入宫后,得温宁晚几分照拂。

    这其中,定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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