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家被擦得锃亮的豪车迅速穿过繁华宽敞的南区中轴快速路，过了跨长冬河大桥。来到北区，车速就明显慢了下来。
北区的楼距小，杂乱无章的单行小道伸到民宅和小型私企办公楼中间，各种造型诡异的改装三轮车横冲直撞。
应家的司机经验丰富，车门上的外漆还是无法避免地被剐下来几道。然后车速被迫一再放慢，透过车窗，能看到挨挨挤挤的行人脸上麻木的神色。
谢小池以为她们新挑的住宅楼是新建的，附近环境应该比北区的其他地方好一些。来到楼下，她却只见到尘土飞扬的工地，楼体外面还搭着脚手架，看上去甚至没完工的样子。
谢小池跟“方欣瑜”都有些迟疑，反而是周芸跟应雨甜，面色如常地下了车。
“阿池，你家住几楼呀？”应雨甜兴致勃勃地问，好像没有见到住宅楼周围的混乱。
“方欣瑜”忍不住出声：“没走错吧？这里明显还没建好啊，谢妈妈怎么可能已经住进来了。你们还是再核对一下地址比较好吧？”
应雨甜眉毛一竖：“你懂什么？对小池家有意见你就别来，再废话就把你赶回去！”说着拉着谢小池往一楼大堂走，“小池你一开始就不该让这家伙跟过来。我看过她的礼仪成绩，这种水平到了阿姨面前肯定会失礼的！”
“方同学，这是小池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做客，你这样会让阿姨误会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这个没有常识的样子，很不妥当。”
周芸端起礼貌的微笑，“不如你在车里稍坐，就不要勉强自己上去了。”
谢小池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两人夹在中间，风风火火地进了楼。“方欣瑜”挠着头，倔强地跟在后面。难道小说世界的设定就是这样？住宅楼都是先搭好里面再整外观的？
大堂的玻璃门正对着电梯，可电梯门敞开着，里面是黑洞洞的天梯井。应雨甜的脚步只是一顿，随即很自然地按下电梯按键。
“阿甜，不要靠这么近！这个电梯没修好，不能用的！”谢小池连忙把她拉回来。
周芸站在防火楼梯口招呼她们，看上去比谢小池还像这里的住客：“这里这里，走楼梯！”
谢小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先别急着走，我们回去找司机叔叔确认一下地址。这里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可能我们确实走错了。”
应雨甜跟周芸都愣了愣。
“啊，我们以为，北区的民房就是长这样的……”周芸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脸色一红。
她们靠近的时候就感觉不适了——污水横流的道路，凹凸不平的沙石地，这些场景她们只在灾难和战争题材的电影里见到过。刚刚下车的时候她们更是强忍着，才能按下遮挡扬尘的手帕。
她们只是不想显露异样，让朋友难堪。
谢小池理解两人的想法以后，只觉得感动又好笑。
“你们能来做客，我很开心。我也希望你们玩得高兴，有什么不适应的都要告诉我。这里跟学校的环境确实很不一样，我能理解的。”
把话说开，几人又折回去乘车绕了一圈。可谢小池的新家是独栋公寓楼，周边就这么一处是新建的，特征非常明显。她们找了半天，又回到原处。
谢小池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勉强笑着对其他人道：“可能确实出了什么问题，我还是自己先回去看看。看来今天不方便接待你们了，你们先在周边逛逛吧。”
另外三人见状，更加坚持要陪她上去了。担心她们出意外，司机大叔也把车停下，陪着上了楼。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大楼的保安室空空荡荡，一路上也没有任何有人管理的迹象，倒是楼道里偶尔路过几个小混混，对着几个女学生不怀好意地笑着，又在司机大叔的死亡凝视下快速逃窜。
也有亡命之徒，看到这么多美女只有一个男的跟着，抱着侥幸心理靠近。
“呵呵，有事？”应雨甜举起手中的杠铃。她这学期选修课报了泰拳跟健身营养课，配合撸铁，初见成效，一抬手就露出微微鼓起的肌肉。
高大的司机大叔也露出更大号的肌肉露出核善的笑容。
小混混脸色一白，司机大叔这种人他见得还算多，但应雨甜这种身材娇小，但是莫名其妙举个杠铃走楼梯的女侠他真没见过。
一般这种清纯小女生不是都带手机或者包包的吗？带杠铃是什么目的？
惹不起惹不起，小混混一闪身就逃出了楼梯间。
“方欣瑜”见到这么多小混混，却连害怕的精力都没有，气喘吁吁地问：“还，还有几层啊？”
天知道这个应雨甜是个什么变种！说好的身娇体软大明星呢？她不是喜欢齐子意的吗？难道齐子意喜欢这款？
说起来，应雨甜在原著里三句不提齐子意，以齐子意的青梅自居，还为了齐子意自残，是个标准的病娇女配。可一路上，她一句都没有提过齐子意啊……
“到了。”谢小池的体力不如应雨甜跟司机大叔，可她仍然是冲得最快的。
妈妈真的住进来了？这个环境，怎么能住人呢？
跟楼梯间人来人往不同，这一层楼道里空无一人。谢小池刚松一口气，却突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臭味。
“唔，好臭。”周芸嗅觉灵敏，跟谢小池说开以后就一直大大方方地戴着口罩，此时却弯腰欲呕。方欣瑜赶紧把她扶住，自己也忍不住捂上口鼻。
谢小池已经冲到了自己家门前，抬手就要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没有上锁。
“妈，你在里面吗？”她边进门边大喊，仿佛没有闻到那股愈加浓烈的异味。
然后，喊叫声戛然而止，楼道又陷入了寂静。
饶是应雨甜也已经被熏到无法靠近了，司机大叔进去看了一眼，出来的时候拖着神情木然的谢小池。
“大小姐，我们报警吧。”
三人里面只有应雨甜跟家里报备过到谢小池家做客的事，“方欣瑜”跟周芸都借口是去应家度假才成行的，遇到这样的事也没敢联系家长。
应雨甜牵扯上了凶杀案，把应家全家都惊动了。
应父亲自去跟警局交涉，整栋大楼被紧急封锁，里面哪怕是流浪猫狗都被运到了警局检查，小混混们更是一个不落地被请了进去喝茶。
应雨甜她们反应过来那股臭味是什么以后，先在楼梯间吐了一地，正在警局旁边的酒店套房里换洗。应母陪着谢小池在酒店专门安排的会议室里，对面两个女探员外加一个心理医生正准备安慰她。
“我能配合调查。”一路沉默的谢小池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沙哑得有些含混不清。
“小池，你可以先休息休息……”应母担忧地说。
“对的对的，我们今天来只是看看你的状态，不着急哈。”对面的探员连忙附和，“等你休息好了，随时联系我们，不会耽误调查的。”
“不用了，麻烦给我杯水。”谢小池努力地清了清嗓子，狠狠灌了一杯水，然后深吸一口气，“咳咳，我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我应该先说现场情况，还是先说最后一次……跟我母亲……”
她没能说下去，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应母跟两位探员还想说什么，却被心理医生抬手阻止了。谢小池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从自己考试后联系冯女士的情况说起，还拿出手机通话记录跟聊天记录展示。
“你妈妈公司那边，我们已经问过。你妈妈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去上班了，公司以为她辞职了，也就没有过问……”探员皱眉看着同事发过来的消息。
这只是那家公司明面上的说辞。
冯女士的职位是会计部门打字员。这个岗位看上去无足轻重，其实工作量很大，请一个有点勉强，请两个就亏了。过去公司对待打字员，都是使劲儿塞任务，加班强度无上限，当然，员工加班都是“自愿”的，加班工资免谈。
但她是通过工会进来的，公司哪儿敢亏待？加班还是得加，公司就是有这么多活等着有人干，但加班工资也得照发。这样半年下来，请一个冯女士的成本比请正经会计还高！
冯女士消失不来上班，公司高层弹冠相庆，早早聘任了临时代岗的打字员顶上。不来最好，最好旷工满一个月，严重违反公司纪律。这种情况下把人辞了，工会也不能说什么。
谢小池打过来的时候，公司也不敢直说冯女士没来上班，生怕她把人喊回来。
因此，公司没有找人，还误导谢小池，母亲还有在公司出现，冯女士尸体都快烂了也没人报她失踪。
公司对警方的说辞显然不能让应家满意，警方不久后就逼问出了实情。谢小池也暂时没心情管那家公司打的什么小算盘，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
“你妈妈还有没有跟谁提到过搬家的事情？”
“她甚至没有告诉我要搬家。”谢小池吐了口气，声音仍然微微发抖，“是我打到以前的家里，新租客接了电话，才知道她搬过来了。”
“可这栋大楼还没完工，开发商就破产了，里面不能住人的啊。”
“可是楼里面……”谢小池语气飘忽地描述了上楼过程中遇到几波小混混的经历。
“因为大楼没人管理，还有大量单位空置没能卖出去，不少流浪汉跟无业游民就把那里当成聚居点了。说是没完工，也只是水电没通，物管没有到位，楼体框架还是在的。我们问了你旧家的房东，你妈妈买完房以后就退租了，开发商出事之前好像在公司住了段时间。开发商出事以后，你妈妈就跟一些付了房款的买家一样强行住了进去。”
原本冯女士住的那层还有其他跟她一样的住户，同时也有小混混在活动。可有一天，那个住户发现同层的小混混全部消失了。
他本来还庆幸，自己这层终于清净了。不成想过了两天，楼道里开始发臭，他实在受不了，才搬到了别处。
“我们初步怀疑，就是那群消失的无业游民作案。”探员见谢小池状态好了些，又多透露了一些情况，“但大楼没有监控，我们一时也核实不了嫌疑人的身份。好在嫌疑人跟那位邻居打过一次照面，侧写师正在做侧写。我们也在排查大楼周边的监控，会尽快抓住凶手的。”
谢小池听着女探员的话，表情木然。她见对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又“啊”了一声，引得两名探员看向了她。
“说起来，我还没有说过，发现尸体的时候……”
“不用了不用了，”探员慌忙摆手，“你们把现场保护得很好，具体情况我们会问鉴证跟法医的。你好好休息，有需要我们再来打扰……”
“你们还是记一下吧。”谢小池闭上眼，“现在说完，我以后再也不想回忆了……”
……
两个小时前，她踏入了本是自己新家的住宅门。
客厅很空旷，只堆了几个空纸箱，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像头死猪一样被扔在客厅中央。
这个说法对死者不敬，但她实在想不到更恰当的形容。
即使再回想，她也只能想起白花花的一片，分不清是尸体的烂肉还是乱钻的蛆虫。她的母亲就这么赤身裸体，毫无尊严地倒在明晃晃的日光下。
结合路上遇到的混混们，谢小池不敢想象她的母亲经历了什么。
他们家好像跟烂尾楼相冲，父亲被楼板压死，可好歹有个痛快。
她难以想象母亲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听着门外的恶魔一步步靠近，然后被凌迟般羞辱至死。
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她大概正在豪华宿舍楼的柔软大床上睡得正香，或者在应家别墅的客房里听着音响里悠悠传出的古典乐夜读。
如果她没有到梅娜徳公学念书就好了……
如果她那个时候回一趟家就好了……
“妈，你去看看阿甜她们怎么样了。”应世阳推门进来，“有其他女同学在，我不太方便进她们房间。”
“哦，哦，可是，小池……”应母担忧地看了一眼谢小池。
应世阳摆摆手：“不是有我在嘛。”
应母是挺喜欢谢小池，但也主要是因为谢小池跟应雨甜要好。加上谢小池的遭遇确实让人同情，应母见不得这种惨事，少不得多安慰谢小池两分。可应雨甜不舒服，她无论如何还是更关心自家闺女的。
于是应母跟应世阳叮嘱了两句，就去看应雨甜了。
应世阳也没有打扰谢小池，在她身边坐下，开始自顾自地看手机。
“唔……”谢小池突然捂住嘴，冲到旁边的洗手间开始就开始吐，先是吐了午饭，然后开始吐酸水，吐到腹中空空，还继续干呕。
吐着吐着就开始哭，到最后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边哭边干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应世阳听着呕吐声也没有动，后来听不到响动，才皱眉跟了过去。
“你……”他想问没事吧，又觉得这是句废话，遇到这种事怎么会没事？
“我妈刚刚还发信息跟我说你特别坚强，完完整整做完了笔录。我反而挺担心的，怕你憋着没法发泄出来。”他指了指自己，“我猜你在我妈面前反而放不开情绪，就把她换走了。你看，我一来你就吐了。”
应世阳本来是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却发现谢小池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仍然两眼发直，表情狰狞。
“喂，我说，你不是在怪自己没早点找到人之类的吧？”应世阳突然开口，谢小池这回有了反应，愣愣地看向他。
“不要把应该由凶手承受的罪恶感揽自己身上啊，凶手说不定都还没有你愧疚呢。”应世阳蹲下，跟谢小池的视线齐平，
“你刚才就做得很好啊，现在找出罪魁祸首才是头等大事。”
“要，要怎么找？”谢小池慢慢回过神来，终于对应世阳的话有了反应。
“我其实偷偷进过妹妹她们的房间哦。”应世阳神秘兮兮地说，“我都偷听到了，她们全在打电话呢。”
此时，应雨甜等人所在的酒店房间，正充斥着电话声、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看上去比警局的探案组还忙。
“北区的警探不顶用，我这边联系咨询侦探吧。”应雨甜发着邮件，头也不抬地问，“你们打听得怎么样了？阿芸，佟家主要做房地产生意，关于这栋楼的开发商，他们有没有给什么消息？”
“情况不太明朗。”周芸神情凝重，“目前只知道，项目资金被开发商老板的儿子挪去投其他项目了，那个项目很明显是个骗局，而且就是针对他们家的。这个开发商背景不干净，得罪的人太多，不能确定是谁出的手。”
“开发商本人呢？能不能找到人？”
“跳楼了。”周芸把手机递过去，“那些买家也是因为知道开发商跳楼的消息才提前入住的。”
“我这边排查过，不是道上的人动手。各个大帮派正在问驻扎在这附近的成员有什么线索。”“方欣瑜”主动举手汇报。
“你们家还混道上？”周芸惊讶道。
“哎，做生意到一定规模，黑白通吃很正常嘛……”“方欣瑜”摆手。
“你就这么告诉我们了？这是可以说的吗？”应雨甜也是目瞪口呆。
圈内确实传言某些家族跟□□势力有所勾结，但方家对外底子还是很干净的。你们家藏得这么深，就这么被你在做传媒的应家面前掀了老底，你爸妈知道吗？
【诶诶诶？不能说吗？神探愚人节明明说过，游戏给的背景资料都是可以对外透露的呀？
而且我平时看那些小说里面，□□豪门的设定不是很常见吗？她们怎么这么大反应？】
“方欣瑜”看了眼游戏屏幕，松了口气，好歹没有ooc。
大概是因为原本的方欣瑜也不是什么有脑子的角色，为了讨好应雨甜主动说出家族机密，也很合理。
“我们不是朋友了嘛。”“方欣瑜”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好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也不会说出去的吧？我是为了帮谢小池诶！”
应雨甜刚要表示嫌弃，就听到门开了。
“小池！”
“阿池！”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22_22722/119389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