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迎璋瞠目结舌。

    她记得,乔夭的家里是开包子铺的,虽然算不上荣华富贵,却也不像自己家中一样清贫。

    几年前,乔夭和弟弟乔耀宗同时染上了重病。

    乔家不是拿不出给二人看病的银钱,可乔父乔母舍不得,便只给乔耀宗请了郎中。

    乔耀宗很快病愈,可乔夭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乔父乔母担心乔夭会传染乔耀宗,索性用一张草席卷了乔夭,把她扔在野外,任其自生自灭了。

    一直以来,花迎璋都觉得自己和乔夭同病相怜,可现在才发现,她根本就理解不了对方。

    明明她们都深受男权的压迫,可为何乔夭还要去信奉这些吃人的规则呢!

    “男人……就这么重要么?”她讷讷地问道。

    “当然!”

    乔夭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二狗子那深情的目光给了她勇气,她忽然忍不住振臂高呼了起来。

    “姐妹们,慈幼院的确给了我们容身之所,我也一直感激长乐长公主的恩情。可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份恩情就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埋葬在织造坊里啊!”

    “我娘说过,女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可如今,长乐长公主却非要让我们出来做工。我们赚的银钱越多,男人们就会越嫌弃我们!最后,还有谁愿意娶我们呢?”

    “姐妹们,我们应该知道,嫁人生子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一个没有丈夫、没有儿子的女人,根本就是不完整的女人呐!”

    慷慨激昂的陈词让女工们不知所措了起来。

    从刚开始的义愤填膺,再到如今的迷茫无助……

    花迎璋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已经被乔夭说动了。

    她急切地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东、东家……”她只能无助地看向了江念辞。

    江念辞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如你所说,女子自力更生便是错喽?”

    “自然。”乔夭道,“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便是如此!更何况,女子根本就没有赚钱能力,不是么?”

    至于她在织造坊赚的钱……那只是因为长公主不想嫁人,又担心招人非议,这才故意撒下诱饵,拖她们一同下水罢了。

    哪怕她已经是织造坊里干活最快的女工了,可离了织造坊,她还能去哪里赚钱呢?

    二狗子说得对!

    这根本不是馅饼,而是让她万劫不复的陷阱!

    江念辞皱紧眉头,忽而问道,“听说,你父亲是卖包子的?”

    乔夭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东家竟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完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爹十分辛苦。若不是靠他的包子铺撑着,我弟弟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你家的包子是在铺子里现做的,还是在家中做好了才拿出去卖的呢?”

    “自然是做好了才卖的。”乔夭解释道,“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包包子了,不然,根本来不及卖呢!”

    “那做包子的面是谁和的?”江念辞又问。

    “我娘和的啊!”乔夭脱口而出。

    “包子馅呢?”

    “我娘剁的。”

    “包子是谁包的?”

    “我、”乔夭迟疑了一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我娘包的。”

    “又是谁将包子蒸熟的呢?”

    “还、还是我娘。”乔夭终于垂下了头。

    江念辞笑了。

    “所以,你爹只做了卖包子这一件事情,就已经撑起这个家了。而你娘亲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可在你眼里,却是根本就没有赚钱的能力?我再问你,为何你爹不能和面、剁馅、包包子呢?”

    “我爹他……”乔夭说不出话了。

    恍惚中,她忽然想起幼时的自己似乎也问过娘亲同样的话语。

    娘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噢!

    想起来了!

    娘说,“男人哪能做这些?”

    对啊!

    乔夭又坚定了起来。

    “男人哪能做这些呢!”她喃喃道,“更何况,一家人何必在意这些?”

    江念辞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了。

    她今天总算见识到什么才叫做“冥顽不灵”了!

    她不再理会乔夭,而是看向一众女工。

    “你们呢?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么?”

    女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人群中才响起了一个弱弱的声音。

    “乔夭的娘亲其实可以自己去卖包子的!不过……我娘没有乔夭的娘亲能干。她包不出好看的包子,只会简单洒扫做饭。我爹在世时常说,我娘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人了!”

    “洒扫做饭怎就没有用了?”江念辞反问道,“难道酒楼里的厨子、小二做的不是类似的活么?若他们的东家说他们做的活是不是没有价值,不需要支付工钱的,你猜他们会不会答应?那么,明明是同样的事情,为何男子做就是承担了养家的重任,女子做却被称为是无用的人呢?这不是很可笑么?”

    说完,她又扬起了声音,冲着众人道,“长公主从未逼迫你们来织造坊做工。若你们觉得乔夭说得对,大可以回到慈幼院中。我可以保证,慈幼院的管事们并不会因此为难你们。若你们想要嫁人,长公主也定不会阻拦!”

    话毕,嘈杂的人群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之中,花迎璋的声音显得异常响亮。

    “我不走!我不想靠着慈幼院的救济度日。我也不想嫁人,更不想为了男人当牛做马!”

    她目光灼灼,眼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我要赚钱,赚很多的钱,用这些钱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姐妹们!”

    她要像长乐长公主、像江老板一样,为姐妹们争取到更多的权益!

    “我们也是!”

    花迎璋的话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响应。

    她们自发地站在了一起,异口同声道,“女子就该帮助女子!”

    看着眼前的一切,江念辞的眼眶逐渐湿热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在为女子争权的这条路上,她并非孤身一人。

    从长乐长公主,到霍文君、陆琳琅,如今还有了织造坊的这些女工……

    织造坊的女工其实并不算多。

    然,星星之火,未必不能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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