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等我一会儿。”

    纪少游拍了拍江念辞的肩膀,努力摆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可那讥诮的笑意却从嘴角溢出,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去和同僚们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一同去江府赴宴。若是愿意,也算是给大舅哥长脸了!”

    江念辞抽了抽嘴角。

    纪少游并未给她拒绝的机会。

    再回来时,身后便跟了七八位庶吉士。

    江念辞还能说什么呢?

    她不愿让兄长在朝中树敌,只能一一见礼。

    庶吉士们也都还了礼,脸上却难掩轻蔑。

    纪夫人虽有几分姿色,可她家世不显,又不能生育……

    这样的女子就算带上千万嫁妆,他们也是不可能娶回家的!

    “嫂子先行,我等随后便到。”有人说道。

    江念辞微微颔首,带着砚书、纵月和还有游哥儿上了马车。

    庶吉士们齐齐皱眉。

    堂堂探花夫人,竟然和卑贱的婢女共乘一骑?

    果然不懂规矩!

    耳畔逐渐传来了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能嫁给纪大人,还真是嫂子的福气!”

    “可不是嘛!若非看在纪大人的面子上,我等如何会自降身份,前往江家宴席?”

    “赴宴也没什么。可是纪大人,我们和那帮泥腿子自来就说不到一起。前几天,霍家千金生辰,听说在宴席上,霍家军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没吃过饭呢!”

    “丑话说在前头,咱们是决计不能和武夫们坐在一桌的!”

    “这是自然。”

    纪少游爽快地应了下来。

    他走到马车旁边,轻轻扣了两下。

    “记得和大舅哥说一声,给我们另开一桌。总不能让我们这些读书人和粗野武夫坐在一起吧?”

    江念辞没说话。

    纪少游便觉得她是同意了。

    “呸!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纵月年纪小,沉不住气,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呢!”砚书也翻了个白眼,“怪不得能和纪少游处得来!这不就是书上说的,什么……什么一兵之猫么?”

    “是一丘之貉。”

    琮哥儿放下书卷,认认真真地纠正道。

    “对对对!就是一丘之貉!”砚书从善如流。

    琮哥儿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书里。

    江念辞拧眉,把书收了回来。

    “马车上看书伤眼睛,等到了江府再看吧。”

    琮哥儿白嫩的小脸瞬间皱在了一起。

    纠结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应了声,“是。”

    纪府和江府只隔了两条街的距离。

    不一会儿,众人便到了江府。

    不同于其他府邸办宴席时的热闹,江府甚至可以用“门口罗雀”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纪少游也不意外。

    一个五品武官,放在京里根本不够瞧的。

    估计也就只有砚书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婢女才会把他当成一回事吧!

    庶吉士们本还在心里犯着嘀咕,担心江家会嫌弃他们不请自来。

    瞧见江府如此光景,不免也拿乔起来。

    “嫂子,你可得好好谢谢纪大人啊!若不是他费心周全,江府的宴席怕是办不起来了!”

    “哪里哪里?”纪少游故作谦虚,“还得感谢诸位赏脸。”

    说完,他又做足了姿态,冲着江府门房道,“天下间哪有客人到了,主人却不来迎接的道理?还不快去通报!”

    门房摸不清这些人的身份,只好去请示江云枫了。

    纪少游深深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江念辞。

    “江家毕竟草莽出身,从前不懂规矩礼仪倒也罢了。”

    “可如今,你嫁给了我,便也算是跻身于清流人家了。”

    “日后,你可得多教一教兄长规矩,免得被清流人家耻笑!连带着让纪家也跟着丢脸!”

    “若无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又哪来京城世家清流?”江念辞不咸不淡地回了过去,“若是多读了几年书就自诩高人一等,那他们还配称之为清流人家么?”

    “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庶吉士们被冒犯到了。

    “该不会是自家兄长升了五品,就觉得能压纪大人一头了?到底是妇人无知!我告诉你,日后,等纪大人成了起居郎……”

    话音未落,江府里忽然走出几个人来。

    “什么起居郎?”

    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众人心里发虚。

    “将军?”纪少游微微一怔,“您怎么来了?”

    霍骁霆想不明白纪少游是如何问出这般愚蠢的问题的。

    “自然是子安请我来的。”

    子安,是江云枫的表字。

    霍骁霆如此称呼,足以显示对江云枫的看重。

    纪少游和庶吉士们同时傻眼。

    区区五品小官,也值得镇国大将军亲自前来赴宴?

    大周武官都已经团结至此了么?

    而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当朝宰相陆习儒竟然也跟着江云枫一同走了出来。

    “圣上早就定下了新任起居郎的人选,如今圣旨都下了,你们却在这里张冠李戴,是要抗旨不成?”陆习儒厉声质问。

    “下官不敢!”

    庶吉士们面如死灰,双腿一软,齐齐跪在了地上。

    纪少游则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半天没能合上。

    还是他身边的人拉了他一下,他才猛地跪了下去,又不免“哎呦”了一声。

    陆习儒皱眉。

    有辱斯文!

    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殿试那天,圣上莫不是糊涂了?

    怎会钦点此人为新科探花?

    此时,陆习儒倒是忘了,他是本届科举的主考官。

    纪少游能参加殿试,他实在功不可没!

    庶吉士们逐渐平复了下来。

    “陆大人,此言当真?”

    “对啊,陆大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啊!”

    陆习儒沉了脸。

    “什么东西?圣上下旨,难道还要提前告知你们?”

    众庶吉士噤若寒蝉。

    完了!

    忙乎半天,竟然巴结错人了!

    纪少游却不肯死心。

    “敢问陆大人,新任起居郎究竟是何了不得的人物?”

    他就不信,这天下间还能有人比他更有才学!

    陆习儒懒得理他。

    霍骁霆的大儿子霍文羿倒是好心地往街角一指。

    “喏!起居郎这不是来了!”

    纪少游寻声望去。

    在看清来人后,“唰”得变了脸色。

    黎序之!

    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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