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
逐渐有男子前来赴约。
和少女一样,他们的脸上也都戴着面具。
钱掌柜唯恐有不轨之徒趁乱溜进来,早早便守在门口,比照少女们留下的册子,和他们一一对了暗号。
在确认了他们的确是受邀之人后,才将他们放了进来。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众人却仿佛在心中经历了一次沧海桑田。
在无声的期许之中,品芳斋的蜡烛又重新亮了起来。
江念辞粗略地扫了一眼。
赴约的男女大概有三十多对。
他们之中,或曾是青梅竹马、或曾是惊鸿一瞥,却都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有订下婚约。
品芳斋的这次盛宴,真真切切地给了他们一个互诉衷肠的机会。
在礼教森严的大周,此举实在鲁莽。
可为了爱情,勇敢一次又有何妨?
当然,有人赴约,也就有人爽约。
江念辞静静地看着形单影只的少女,却并不觉得惋惜。
这些男子今天能因为世俗的目光、亲长的压力而选择放弃,来日,自然也会同样的原因去委屈自己的妻子。
能在定亲前认清对方的面目,总比嫁过去后才发现所托非人要好。
只是不知这些年少的姑娘究竟会及时止损,还是会沦陷其中、难以自拔……
正想着,周遭的一切忽然都暗了下来。
高大俊秀的身影挡住了江念辞眼前的烛火。
江念辞回神,“公子找错人了。”
对面的男子没有理会,反倒大方地坐了下来。
江念辞不由皱眉。
也不知哪家姑娘的眼光如此差劲,竟会看上如此孟浪的男人?
不过……这男人虽然戴着面具,看上去倒也还算气宇轩昂。
举手投足间,隐隐流淌着矜贵无双的气质。
估计那姑娘就是被这幅皮囊骗了吧!
“钱掌柜……”
江念辞忍不住想叫钱掌柜将此人轰出去,也算是替邀约的姑娘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了。
对面的男子打断了江念辞。
“我不是来找人的。”
江念辞一愣。
她听出来了。
“黎大人。”
是笃定的语气。
黎序之莫名勾唇,亲自替江念辞斟了杯酒。
“不知纪夫人今夜邀请了谁?”他忽而开口。
声音里的带着一抹古怪的意味。
江念辞没有多想,举起酒杯,与黎序之遥遥碰了个杯。
“只是想看看今晚的生意如何。看起来,还算不错。”
黎序之顺着江念辞的目光看了过去。
今夜,钱掌柜共准备了一百个席位。
除却那些并未赴约的人,全场几乎座无虚席。
“你倒会替姑娘们考虑。”他忍不住感叹道。
“黎大人过誉了。”江念辞自谦道,“商人逐利。我也只是为了赚钱。”
“若是为了利益,何必费心调了这些人来?又何必连夜赶制了这诸多面具和屏风?不过是想成全她们,又担心坏了她们的声誉而已。”
江念辞举着酒杯的手不由一顿。
没想到黎序之竟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
“你不觉得此举有违伦理?”
黎序之摇头。
“女子本就艰难。若能有个选择的机会,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机会,终归也是好的。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些许担忧。
“你倒是为她们考虑了,可此事一旦上达天听,若你猜圣上会如何处置?”
江念辞抿了抿唇。
落单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了。
留下来的,只剩欢喜。
看着烛火下的才子佳人,她的脑海中蓦然蹦出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句话一闪而过,她却说不出口。
她其实并不伟大。
只是觉得自己总得做些什么。
为女子。
也为天下。
事已至此,黎序之也明白即使说再多也是无用。
与其担忧天子大怒,倒不如想一想该如何在朝堂上替她周全。
或许,他该拜访长公主一趟了。
江念辞并不知道黎序之的所思所想。
她又饮了杯酒,而后才疑惑地问道,“黎大人不会是来此看热闹的吧?”
黎序之收回思绪,表情凝重了起来。
“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念辞微微颔首,悄悄领着他上了二楼雅间。
黎序之开门见山。
“十几年前,你家婆母凭着身上那点儿皇族血脉,硬是将纪少游送进国子监里读过一阵子的书。”
“国子监里才子多,纨绔也多。他们觉得纪少游出身寒微,便想尽办法地欺辱他。是太傅嫡女舒子衿替他解了围。”
“后来,舒太傅谋反,被诛了九族。可行刑前夜,舒子衿却突发恶疾。狱卒只用一张草席裹了她的尸身,便扔进乱葬岗了。”
“同年,教坊司里多了一位叫做舒韵婉的女孩。”
江念辞心尖儿一颤。
她摸不清黎序之的意图,只能试探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黎序之目光灼灼,“你府中的那位婢女,很有可能就是太傅嫡女。”
江念辞抿唇,久久未曾开口。
隔着面具,黎序之只能看见江念辞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警惕、有猜疑,却独独没有震惊。
他便知道,江念辞并没有被蒙在鼓里。
“你心中有数便好。”
他站起身来。
“我先前答应了钱掌柜,要替他查清账目的。奈何近来公务繁忙,我怕是要食言了。不过,我认识一位精通数算的账房,你若愿意,我可以替你请他过来。”
江念辞也同样站了起来,发自内心地冲着黎序之行了一礼。
“多谢。”
为他请来的账房。
为他告知的真相。
也为他对自己的理解。
黎序之摆了摆手。
很快消失在了江念辞的视线之中。
江念辞忽而想起黎序之的玉佩还在自己手中。
她忍不住追了出去,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罢了。
“总会有机会的。”她想。
黑夜中。
黎序之的身边很快多了一位男子。
“我怎不知你公务繁忙?”那人笑着打趣,“就因为她是探花夫人?”
黎序之脚步一顿,眉宇间渐渐染上一抹复杂的神色。
“这话别再说了。”他沉声道。
男女有别。
他不想江念辞惹人非议。
“有什么好非议的?”那人不以为然,“左右你问心无愧,流言蜚语又有何惧?”
黎序之垂眸。
若是、若是问心有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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