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辞垂下头。

    纤长的睫毛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了眼里的情绪。

    她的确会水。

    但也架不住旁人有心算计。

    被推入水中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众目睽睽下被纪少游抱上了岸。

    名声和贞洁就像是两座密不透风的大山,将她牢牢压住。

    她不得不嫁。

    她没得选。

    往事不可追。

    再提起时,江念辞仍心有余悸。

    所幸她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然这世间还有多少女子,被这虚妄的名声毁了一生?

    江念辞默默叹了口气。

    她深知江云枫脾性,担心他冲动行事,只能勉强弯了弯唇。

    “总要嫁人的,不是么?”

    “那他对你好么?”江云枫追问。

    问完,又觉得这话有些多余。

    他虽回京不久,却也听说了不少关于探花夫妇的美谈。

    妹夫应是对妹妹极好!

    想了想,江云枫又问,“你、真的不能生了么?”

    江念辞轻轻应了一声。

    江云枫心疼不已。

    “妹妹,你也别太担心。京中的郎中治不好你,咱们就去江都、去兰陵、去……不管怎样,我都会找到郎中替你调理好身子。”

    “不必了。”江念辞笑着摇头,“这样就挺好。”

    “可这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你……”

    江云枫张了张口,见江念辞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劝了。

    他想,小妹定是遍寻名医无果,这才心灰意冷了。

    他不能再揭她伤疤。

    “也罢也罢!”

    江云枫摆了摆手。

    “若是纪家因为你没有子嗣就……你也不必担心。有哥哥在,纪家的大门随时都会为你敞开。”

    “那娘亲呢?娘亲也会这么想么?”江念辞反问。

    江云枫说不出话来了。

    “娘亲她……你莫要和她计较。总之,哥哥养你!”

    江念辞望着江云枫,终是问出了困扰她两世的问题。

    “哥,我真的是娘亲生的么?”

    江云枫一愣。

    “当然是亲生的!”

    他脱口而出。

    “若非亲生,爹爹能对你这么好么?你这小没良心的!”

    江念辞静静地看着江云枫的眼睛,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

    江云枫莫名松了口气。

    前院很快传来了舞乐声。

    江念辞便和江云枫一道前去观礼了。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陆琳琅跪坐席间。

    如绸缎般的青丝被高高挽起。

    全福夫人无比郑重地在她的鬓间插上一枚金簪。

    金簪上镶嵌着南海明珠。

    虽是白天,仍旧隐隐透着华光。

    可见陆夫人是用了心的。

    江念辞看着那金簪,忽觉头脑一阵空白。

    她的及笄礼是如何办的?

    哦!

    想起来了。

    根本没办。

    眼前,陆琳琅已向父母拜了三拜。

    之后便是长长久久的训诫。

    她很快就不耐烦了起来,偷偷抬起眼睑,朝着霍文君扮了个鬼脸。

    小小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在场妇人们的法眼。

    听闻陆黎两家已经退婚,她们本想替自家儿子捡个便宜,可见陆琳琅如此不堪,想想便还是罢了。

    “难怪初云郡主会和陆家退婚了。”

    “这样的女子,谁敢娶进家门!”

    “我儿子若是看上了这样的人,我非打断了他的腿不可!”

    江念辞讥诮一笑。

    笑着笑着,又觉得无比悲哀。

    陆琳琅乃宰相嫡女。

    便是皇子也能嫁得。

    何时轮得到她们挑三拣四?

    就因为她退过婚?

    可同样退婚的黎序之却是无数人心中最理想的姑爷。

    这世道太不公平!

    江念辞心中感叹,余光却见江云枫正傻傻地望着陆琳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你也觉得陆姑娘行事不羁么?”她忍不住问道。

    江云枫顿时摇头。

    “或许是京城规矩多,才显得陆姑娘格外特别。可是小妹,你若去过边疆,便会知晓,女子并非只有一种活法。”

    江念辞挑眉而笑。

    兄长从不会让她失望!

    谈笑间,耳畔似有疾风掠过。

    江念辞耳尖微动。

    她并未转身,却还是准确地抓住了身后飞来的鞭子。

    稍一用力,就听“哎呦”一声,珠环翠绕的美人儿就这么四仰八叉地摔在了众人面前。

    满场鸦雀无声。

    江念辞微微低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脚下的美人。

    眼底掠过一抹畅快的光。

    舞阳公主,好久不见!

    “放肆!”

    舞阳公主恼羞成怒。

    宫婢赶忙去扶。

    江念辞却是一脸无辜。

    “民妇还以为是无知宵小想要毁了陆姑娘的及笄礼,不想背后偷袭之人竟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你、你敢骂我?”

    舞阳公主怒发冲冠地爬了起来。

    尖利的指甲直戳江念辞眉心。

    江念辞拉开她的手。

    “不过一场误会罢了。公主若是不依不饶,会让旁人以为您是对民妇夫君爱而不得,这才迁怒于民妇。万一此事传到圣上面前……”

    舞阳公主瞬间熄火。

    父皇正为皇姑姑还朝之事烦心不已,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只是这江念辞未免太不害臊。

    竟敢把自己和纪少游的事情公之于众,还将“爱而不得”这四个字挂在嘴边。

    真真是不知廉耻!

    她转而向陆习儒发难。

    “我看陆大人是年纪大了,脑袋也不灵光了!竟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府里领,也不怕脏了你这块地!”

    “公主慎言。”陆习儒并不怕她,“纪夫人是我府中贵客。”

    “她是贵客?那本宫呢?”

    “公主不请自来,亦是陆某荣幸。”

    “你!你!”

    舞阳公主瞪圆了眼睛。

    陆习儒这个老匹夫惯会阴阳怪气,偏她还不知如何还击。

    二人僵持许久。

    久到宾客们都不由疑惑了起来。

    “奇怪!”

    “纪大人不是对夫人情深义重么?为何出面解围的却是陆家的人?”

    “对啊!纪大人呢?”

    宾客们环望四周,竟连纪少游的影子也没有找见。

    江念辞和陆习儒见时机成熟,这才向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会意,匆匆上前道,“纪大人在开席前就醉了,现下正在厢房歇息。”

    “原来如此。”

    纪少游正是官场得意之时。

    敬酒的人多了,自然就醉了。

    宾客们恍然大悟,却见小厮吞吞吐吐了起来。

    “不过、不过……”

    舞阳公主眼皮骤跳,猛地揪住小厮衣襟。

    “不过什么?”

    小厮被逼无奈。

    “纪大人他、他是和带来的婢女一同歇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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