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璋愣在了原地。

    他是父亲唯一的骨血。

    除去刚进府的那两天,周氏也都把他当成亲孙儿宠的。

    府里的丫鬟小厮最是拜高踩低,平日也都一口一个“少爷”地叫着。

    即便他还没有得到江念辞的认可,可他早就把自己当成纪府的嫡出少爷了!

    如今被江念辞点破身份,他不禁憋红了脸,窘迫又气恼地攥紧了拳。

    该死!

    江念辞,该死!

    周氏忍不住替纪明璋解围,“我和少游都很喜欢璋哥儿,早晚要把他记在名下,叫你一声母亲也是理所应当的!”

    周氏已经想好了。

    她虽不想让璋哥儿占了嫡长子的位置,却可以给自家儿子纳个妾室,再把璋哥儿记在那良妾的名下。

    总之,她不能让舒韵婉那个狐狸精得偿所愿,也不会让纪家骨肉无名无分的长大!

    “舒先生觉得呢?”江念辞猝不及防地看向了舒韵婉。

    舒韵婉一脸难堪。

    十月怀胎,她是险些丢了半条命才生下璋哥儿的。

    她当然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璋哥尊别人为母亲。

    可想到璋哥儿的前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夫人对璋哥儿恐怕是有些偏见。”

    “他行事是鲁莽了一些,却也是个聪颖乖顺的。既然老夫人喜欢,夫人何不认下了他?没准儿这也是你的造化呢!”

    “我问的不是这个。”

    江念辞似笑非笑,忽而转了语气,眉宇间尽是陆冷厉。

    “我问的是,璋哥儿他殴打幼弟,后又哄骗亲长,应该如何处置?不如就打十下板子,小惩大戒,舒先生以为如何?”

    舒韵婉双肩微颤,强笑道,“哥儿年幼,来日又是要上科场的,总不能打坏了吧?”

    这会儿知道厉害了?

    打琮哥儿的时候怎么不说?

    江念辞冷笑一声,淡声道,“母亲定夺吧。”

    这么多下人看着,周氏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只能僵硬地说道,“这事儿他们三个都有错!既然琮哥儿和月娘已经受过罚了,那就再罚璋哥儿抄两遍《弟子规》吧!”

    江念辞的唇角泛起讥笑。

    她也没指望周氏会真的重罚璋哥儿。

    上辈子,周氏就对璋哥儿百般溺爱。若不是自己对其严加教导,只怕他最后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这辈子,没了自己这个阻碍,她倒要看看璋哥儿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璋哥儿也就罢了。可跟着他的这两个奴才……”

    江念辞冷冷地扫了一眼正在哆嗦的小厮。

    这两人在前世可都是纪明璋的心腹。

    “身为奴才,却不能在主子犯错的时候起到规劝作用,反而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纪府要你们何用?”

    “砚书,去,请人牙子过府一趟!”

    “凭什么?”纪明璋恶狠狠地瞪着江念辞。

    他虽年幼,却也明白,今日若护不住自己的小厮,来日这纪府的下人还有谁愿意为他卖命?

    “凭什么?”

    江念辞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是纪府主母,处置两个下人,难不成还要经过你这位客居府中的小侄子同意么?”

    周氏倒是想替纪明璋说两句,却被一句,“若是母亲觉得念辞处置不妥,大可将此事说出去,也好让大家评评理,看看究竟谁错谁对!”给挡了回去。

    说完,江念辞真的要拉着周氏出门评理。

    周氏可丢不起这个人,索性不再管了。

    江念辞又下令打了小厮二十个板子,还通知府中所有下人一同观看,这才将人送去人牙子那里卖了。

    经此一事,璋哥儿的“脸面”算是被彻彻底底地按在了地上。

    他恨不能用眼神把江念辞生吞活剥了。

    江念辞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带着将琮哥儿和纵月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去打听打听,闹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江念辞低声嘱咐了一句。

    她不太相信纵月和琮哥儿真的会为了一口吃的和大打出手。

    砚书应了一声。

    再回来的时候,江念辞正给纵月上药。

    “夫人……”砚书使了个眼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吧。”江念辞并不打算避讳纵月。

    砚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找来的小厮将之前听到的话原封不动地在江念辞面前重演了一遍。

    “臭丫头,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什么东西!”

    “不会以为母亲是真心待你吧?若是真心,怎么连族谱都没给你上!”

    “你要是再不听话,我非把你卖了不可!”

    “啧啧!你这张脸卖了也挺可惜的!要不你给我当个暖床的丫头吧!虽然没有什么名分,但能伺候小爷倒也算是你的福气……”

    说到后来,小厮的声音越来越淡,淡到他甚至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江念辞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骂出声来。

    好半天,她才长长地吐出了口气。

    “你退下吧。”她挥了挥手。

    小厮如蒙大赦,掉头跑了。

    他是真怕夫人也把自己给卖了!

    被子里,纵月气得肩膀都颤了起来。

    “你也觉得我对你不是真心?”江念辞看向她。

    “我没有!”纵月惶恐地连连摇头。

    夫人对她的好她当然都知道,只是……

    “你是奇怪我为什么不把你记在我名下?”江念辞又问。

    纵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并不贪心,从未想过要做什么纪家大小姐。

    可如今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也实在尴尬。

    “那你怎么不来问我?”

    “我……”纵月的脑袋垂了下去。

    她不好意思问。

    也不敢问。

    “真是个傻丫头。”

    江念辞叹了口气,掰正了纵月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你还小,这些话我原是不该说的。可你也看到了,这一家子各个精明算计,你若真上了族谱,岂非任由他们算计?”

    “等你长大,他们定会待价而沽,把你当做货物一样嫁进高门换取利益,成为他们纪家平步青云的工具!”

    “我也就罢了,可是纵月,我希望你能婚嫁由己!”

    可以嫁,也可以不嫁。

    若是嫁了,也该嫁给自己心悦的良人!

    这一刻,纵月的心头响起了“擂鼓”般的声音。

    婚嫁由己?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女子而言,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夫人,不,是母亲,母亲竟为她想得如此长远?

    她无比羞愧。

    为那点儿无端的怀疑羞愧!

    “不止月娘。”江念辞又看向砚书,“还有砚书,你年纪也不小了,来日……”

    “夫人,你说什么呢!”砚书急得直跺脚,“我不嫁人!我永远也不离开夫人!”

    “我也不嫁!”纵月小声地跟了一句。

    江念辞不置可否。

    感情的事情还是要看缘分。

    她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而是拿出了先前写好的方案,分别交给了二人。

    “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样?”

    砚书和纵月眼睛一亮,连声称好。

    江念辞也觉得可以一试,就让人安排了下去。

    除去银钱,当务之急,她更需要将身体养好。

    就这样,次日一早,她就在院里练起了五禽戏。

    不仅自己练,还拉着砚书一起。

    这丫头刚开始还有些力不从心,可慢慢地,竟也做得像模像样了。

    半月后,纪少游终于露面了。

    他眼下乌青,脚步虚浮,全然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江念辞有些想笑。

    但她忍住了。

    在江念辞打量纪少游的同时,纪少游也在怔怔地看着江念辞。

    数日未见,他这位夫人倒是和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因为病弱而白的透明的肌肤上隐隐透着浅粉色的光,如同岸边的桃花,娇嫩夺目,楚楚动人,又莫名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不同于那种令人惊艳的美丽,江念辞的美带着一股小桥流水的感觉。

    尤其是一汪如同盛满了清泉般的眸子,竟让纪少游连日来浮躁的心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他忽然很想和江念辞说说话。

    一转头,却见砚书领着下人们抬回了一整箱的刀枪剑戟。

    他立刻板起了脸,不高兴地问道,“你怎么还在摆弄这些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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