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砚书看清形势,又怕吓坏了这个忠心的丫头,江念辞只能委婉说了些纪少游、舒韵婉以及舞阳公主之间的纠葛。

    饶是如此,砚书仍然觉得心惊肉跳。

    “姑爷他、他也太可恶了!这哪是什么探花郎?分明就是吃人的妖怪!”砚书气得跺脚,转身就要收拾行李,“夫人,咱们赶紧想办法跑吧!”

    江念辞摇头。

    且不说纪少游会不会轻易放自己出府,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这么灰溜溜地离开。

    前世受得那些苦,总得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才是!

    江念辞冲着砚书招了招手,悄声吩咐了几句。

    ……

    这一晚,纪少游推说自己有应酬,让江念辞早些安寝。

    江念辞当然不会等他,兀自熄灯睡了。

    第二日,本是回门的日子,可纪少游却迟迟未归。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姗姗来迟。

    身后,还跟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

    江念辞得到消息,早早等在了门口,将二人拦在了府外。

    “夫君这是要纳妾?”

    她神色凄惶,整个人摇摇欲坠,宛如秋天的落叶,似是下一秒就要魂归故里了。

    周遭路人不禁驻足看了过来。

    都说探花郎对江家小姐痴情一片,不想竟是个喜新厌旧的。

    “这才成亲,大红灯笼还没摘呢,就带着新欢登堂入室了?”

    “什么风度翩翩探花郎?我呸!我看他根本就是寡廉鲜耻!”

    “哎……这探花夫人怕是有罪受了!”

    往日那些嫉妒着江念辞的小姐夫人们立刻冲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同时,再提及探花郎这三个字时,都不免带了些鄙夷。

    纪少游愣了愣,刚要张口解释,江念辞却抢先一步。

    “家丑不可外扬!管家,怎地还不关门?是想让满京的人都看我纪府的笑话么?”

    管家莫名打了个激灵,迅速关上了大门。

    这位病弱的新夫人,真是好强的气势啊!

    纪少游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了?

    “念辞,你……”

    他面色一沉,可想到府里还有舞阳公主的眼线,又只好将滔天的怒意生生压了下去。

    憋屈!他快憋屈死了!

    “夫君何故这样看我?”

    江念辞心觉好笑,却依旧摆出受伤模样,“若你真的另觅新欢,咱们和离就是。”

    纪少游头疼不已。

    别家娘子进门都是小心侍奉,唯恐被主君厌弃,可自家夫人竟是日日想要和离?

    就因为她不能生育,害怕耽误自己?

    也罢也罢!

    到底对自己用情至深!

    纪少游心里好受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夫人,你误会了!这是我替月娘请的先生。”

    江念辞这才看向了舒韵婉。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对门外的谩骂声充耳不闻。

    隔着薄纱,江念辞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觉其钟灵毓秀,风姿卓立。

    微风过处,墨香扑鼻。

    她只是茕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自会有人将她所要的一切都拱手奉上。

    江念辞垂了垂眸。

    面对这个上辈子轻而易举就胜过自己的女子,心里却是没有半分畏惧,反倒平白生了几分胆气。

    她笑着明知故问,“不知是哪位人家的姑娘?怎就做了先生?”

    舒韵婉指尖轻颤。

    她再怎么淡然脱俗,可这罪臣之女的身份却还是她不可提及的伤痛。

    “英雄莫问出路!”纪少游贴心地将舒韵婉护在了身后,“这位舒先生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颇有舒太傅之风。月娘跟着她定能学到一番本事!”

    “舒太傅?”

    江念辞挑眉。

    “就是那位因谋反而被当街斩首的乱臣贼子么?”

    “夫君对这种人赞不绝口,是连仕途经济和身家性命都不想要了么?”

    “你懂什么?”纪少游的声音陡然提高,“舒太傅一家是被冤枉的!行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好后宅也就是了,朝政也是你能议论的?”

    江念辞没有争辩,略略福了下身子,做足了受伤的模样,掉头走了。

    舒韵婉打量着江念辞的背影。

    干脆挺拔,无端让人想起傲立在悬崖边的竹石。

    不是病弱么?

    舒韵婉皱眉。

    这妇人和她想像的并不一样,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压低了声音,轻声劝道,“纪郎还是去看看吧!当心落人话柄!”

    纪少游点头,心中对舒韵婉又添了两分愧疚。

    他让小厮带着舒韵婉去府中风景最好的兰叶阁安顿了下来,这才快步去了江念辞的院子。

    江念辞房门大开,坐在妆台前珠泪暗垂。

    满心都是舒韵婉的纪少游见了此情此景,也不免心中一软。

    “念辞,是我错了,我不该吼你。可官场险恶,咱们理当荣辱与共,我、我也是了你好啊!”

    江念辞抬眸,用那双红透了眼睛幽幽地望着纪少游。

    “夫君是不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纪少游神情一滞,“今日……夫人别急,我这就叫人备马,绝不会耽误咱们回门的时辰!”

    “不必了。”江念辞摇了摇头。

    兄长前线未归,那个家,她不回也罢。

    更何况,她并不打算给纪少游补救的机会!

    只怕今日过后,满朝文武都会知道他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爱重妻子了吧!

    欺君之罪,也不知他当不当得起!

    “我已给母亲去了信,只说自己身体未愈,不宜出门。想必母亲定能谅解。”

    “可是……”纪少游隐隐觉得不安。

    江念辞又道,“我不要紧。倒是舒先生那边……方才是我失态了,也不知舒先生会不会怪我。”

    “婉儿她、不,我是说舒先生心胸宽广,又怎会与你计较?”

    “话是这么说,可我也不该怠慢了人家。既聘为西席,总是要备一桌酒宴的。只是我这身子也太不争气了,可否请夫君代劳?”

    纪少游眼睛一亮。

    能陪舒韵婉吃饭,自是求之不得!

    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匆匆地进了江念辞的院子,又匆匆跑了出来。

    江念辞这才拿出了袖子中的胡葱。

    她可没有舒韵婉那说哭就哭的本事!

    ……

    院外。

    砚书拉着一个打扫的小丫鬟,嘀咕道,“你说姑爷是真的爱重我们家夫人么?”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又怎会耽误和夫人的回门?”

    “还有那位舒先生,我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你说姑爷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是无用,我还是去安慰安慰夫人吧!”

    砚书点到为止,徒留下一脸问号的小丫鬟。

    小丫鬟的眼睛转了又转,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要把这两天的见闻一五一十地报告给舞阳公主。

    一切自有公主定夺!

    要自己操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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